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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03月18日 星期一

水墨

□王太生
《工人日报》(2011年03月18日 006版)

水墨,是檐口的水,一滴一滴溅到大青石上,水溅起,旋即又活泼泼地滚动散开,水在石上晕化。

平时,我不太留意画。某日,倒是想着哪天如果出书了,该用水墨做封面。就这样想时,眼前竟浮现出米芾山水,那个江上人,坐在舟中。舟行远了,到最后只剩下一粒小黑点,岸上的人还在那儿招手。那时,太远,大概还在宋朝。

水墨离我很近,郑板桥昨日纸窗上稀疏的竹叶,风中摇曳三两枝。墨太浓,濡染不成一幅画,用水细细研磨,水是春天三月的桃花水,夜间花叶上凝结的露珠。

以前曾读过一位朋友写的小说,一个痴痴少年,心像二月里的地气,暗恋一个比自己大的女子。女子和少年,并不相识,少年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在楼上,朦朦胧胧地看那女子。惧怕别人窥探到他的小秘密,有一段时间故意不看。有一天,那女子不见背影,心中若有所失,一连数月,真的不来了,天长日久,那墨却淡了,淡得难以作画。

后来读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信,“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又觉得沈从文坐在水边,摇晃的水光潋滟倒咉在小木船上,沅江上的那团水墨,浓得化不开。

水墨还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光听这个名字,就想到春天田野上的烟雨迷濛的一棵树,听到这样一种声音,“我渐渐能意会到,深刻并不等于接近事实”,拨开浮云看到他的《挪威森林》。

水墨,有时候是农人察识农时,仰望天空白云苍狗,满天流云,飘忽不定。

30年前,乡下亲戚沿着公路,用半天时间,骑车进城,送一袋小米。留了晌午饭,家人挽留住几日再走,客人说田里农事正忙,坚持着要回去。正是梅雨季节,屋外的雨,细细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客人只能望雨兴叹,歇一宿再走。

墨分五色,变化丰富;生动气象,浓淡相宜。

徵州老宅弥漫的一层淡淡烟岚之气。粉墙黛瓦的村庄,山还在熟睡,樟树隐在晨雾里,泉在不远处潺潺流淌。走进那些老宅,更多的是走进古人不经意间为今人设计的梦中,人影消逝在扶疏的花影,那房子还在。太多的爱恨情仇,人生起伏,隐藏其中。檐雨滴嗒、春鸟啁啾,门房的木质把手,似乎还留有房主人昨日的指温。

江边那个打鱼人,用三五根毛竹,扎成板罾,蹲守在水边。捕鱼人像侠,头顶草帽,身披蓑衣,牵一根绳索,用力一拉,渔网内一阵稀里哗啦。也有鱼儿担心有一个巧妙的设防,就尾鳃一摆,绕道而行,波纹淡尽处,静得没有一丝动静。雨天捕鱼是禅,子不语,鱼也不语。

我有个同事,是位画家。那日,和一帮朋友在作画,看到我,笑问,该送你一幅什么画呢?我说,就画儿时的一件玩具吧,老街上推着铁环,风中奔跑的滚动少年。同事铺展一张宣纸,指腕转动之间,一个顽皮少年跃然纸上。虽不着眉眼口鼻,但电灯杆子下,天黑不回家,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头上那顶翘着的厚厚小棉帽在风中招摇。极像我的童年。

水墨,是下雨天,两个人坐在屋檐口下棋。见有人来了,远远地打一声招呼。那瓦楞间的水,就这样一滴一滴,珠玑般落来,溅到石上的水,浸濡成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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