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晚加两个菜，我要喝点小酒！”10月26日傍晚，海南省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护林员陈庆，人未进门，声音先到。

陈庆的妻子黄耀文觉得纳闷：“今天怎么啦？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

“2号母猿，有‘喜’了！”

陈庆所说的2号母猿，是指官方统计数据中海南长臂猿B群的第2号母猿。

海南长臂猿现共有22只，是国家I级保护动物，分A、B两群和一只独猿。目前全世界仅有22只，比大熊猫还珍稀。

“当年我怀孕，也没有见你这么兴奋！”黄耀文一边埋怨，一边做菜去了。

一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古诗中三峡瑰丽的景色，如今已难寻觅。

而海南，在霸王岭还有幸生存着海南长臂猿，只是猿啼幽幽，护猿人经历了数代，海南长臂猿时消时长，始终未摆脱极度濒危的状态。

陈庆，就是历代护猿人中的一员。他每周坚持五六天呆在山里，持续追踪观察、监测海南长臂猿，今年他被评为海南省先进生产工作者。

1978年，陈庆从霸王岭子弟学校毕业，像他父亲陈汉瑞一样，成为乌烈林场的一名伐木工人。

“那时候，没有生态保护的概念，砍伐的树木又高又大，都是好木材，有些树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因为要挑选大树，陈庆经常往山里跑，霸王岭的动植物他慢慢熟悉起来。

伐木之余，陈庆常和同事扛着猎枪进山打猎。有一次，陈庆像往常一样，扛着猎枪从霸王岭东二作业点出发，突然听到头顶树枝摇动，传来一阵风声，像有什么动物从他头顶飞速掠过。他立即追上去，看见一黑一黄两只动物，手臂特别长，面孔跟人有几分相像。

陈庆心想，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海南长臂猿了，他迅速举枪瞄准。“它们好像不怕人一样，也好奇地望着我，并没有打算逃走。”陈庆说，他的手扣在扳机上，但看见它们动作灵敏，在树上轻捷地跳来跳去，非常可爱，实在不忍心猎杀它们。

陈庆放下了枪，并学狗叫，吓跑了这两只海南长臂猿。“我担心还会有人发现它们，把它们打死。”

善念一动，陈庆与海南长臂猿结下了不解之缘。

二

1980年，霸王岭自然保护区成立，保护海南长臂猿及其生存环境。陈庆很庆幸自己两年前没有开枪；1984年，陈庆进入保护区，成了一名护林员，开始了他在大山深处护猿人的生涯。

26年前，从一名伐木工转为护林员，需要勇气和牺牲。

“当时，护林员的工资每月只有80多元，而伐木工人每月工资有1000多元。”陈庆68岁的母亲刘保英说，当时他们家经济困难，很希望陈庆能继续当伐木工人，但一向温顺老实的陈庆，这一次却没有听父母的。

但是，护林员工资真的是太低了，还一天到晚呆在山里面。“给他提过亲，但女方嫌他没房子、没钱，而且老在山里呆着，认为他没出息没前途，根本不愿意嫁到霸王岭这大山里来。”陈庆的父亲陈汉瑞说，“30多岁还娶不上老婆，陈庆的婚事，成了我和他妈的心病。”

直到陈庆34岁那年，一位从广西来到白沙打工的女子黄耀文看中了陈庆的老实质朴，终于嫁给了他。

“我不嫌他穷，相亲过后，我仔细观察过他，发现他爱学习，热爱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样的人可靠。”黄耀文说。

结婚后，陈庆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山里跑，“轮到他值班时，吃住都在山里，好几天不下山；即使不该他值班，他也闲不住，早上6点就往山里跑，天黑才落屋。”

黄耀文很理解很支持丈夫的工作，“他们护林员都这样，起早摸黑，不往山里跑，怎么守得住这满山的大树和树林里的动物呢？”

三

“陈庆生在霸王岭，长在霸王岭。他对霸王岭非常熟悉，非常有感情，对自己的这份工作也满怀热爱。”谈起属下的员工，霸王岭林业局局长陈升华说。

陈庆进山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一个帆布挎包，加一把砍刀。挎包可装水和干粮，也可装他采集到的植物标本；砍刀可帮他披荆斩棘，也可以防身保护。

26年，陈庆始终坚守在霸王岭自然保护区护林员这个岗位上。

“好多和他同时进入保护区的人，后来因为嫌工资低，工作艰苦，又退出来了。”陈汉瑞说，儿子很倔强，即使工作中碰到再多困难，他都不叫苦，也从没想过打退堂鼓。

有一天，早上7点钟陈庆进山，追踪监测海南长臂猿。“那天，我又听到了海南长臂猿的叫声，便兴奋地沿着叫声追过去。没想到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摔倒了，石头翻过来打断了我的右脚骨。”

那天，陈庆一个人，无人相助，他只好咬着牙，连滚带爬了近两公里，才回到驻地，过了3个多月，右脚才康复。

一年的夏天，陈庆像往常一样进山监测海南长臂猿。他在山里追踪了几天，渴了就喝山泉水，晚上乏了，选块平地就躺下来睡觉。

没想到他被山里的蚊子咬了，得了疟疾，忽冷忽热，打起摆子来抖个不停，全身都没有力气。下山后，陈庆打了针吃了药，疟疾却一直不能根除，每年到了夏季就发作。

直到两年后，陈庆遇到一位从瑞士来霸王岭考察海南长臂猿的专家，这位专家给了他治疟疾的药，陈庆的疟疾才得以根除。

“我生长在这里，对这里的动植物有感情。从前我是拿着猎枪面对动物，现在我是拿起相机面对动物。”陈庆说，当护林员，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很自豪。

四

和陈庆进山，他的语言总是这样的：这株树叫什么名字，属什么科，国家几级保护植物，长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作用……

陈庆说，他刚当上护林员时，也只认得一些常见植物。热带雨林里，树木都非常高大，树叶长在几十米高的树上，通过观察树叶认树非常困难。

可是，要想保护好海南长臂猿，必须认识了解它们生活的环境。“我们要了解长臂猿吃哪些树木的果实，喜欢在哪些树上活动，哪些树木的生长对长臂猿有帮助。”

见了从外面进入霸王岭的动植物专家，陈庆就不停地请教。26年的积累，现在的陈庆通过看树皮颜色、闻味道、砍破树皮观察树汁等办法，就能准确地叫出树名来。

海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梁伟很佩服陈庆认识动植物的本领，“他是这里的土专家，他认识雨林的植物比我们专业人员还认得多。”

26年的付出，陈庆也获得了巨大的回报，那就是他与海南长臂猿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近。

海南长臂猿立在树上，用下肢活动的镜头，是陈庆首先捕捉到的；海南长臂猿怀孕的照片，也是陈庆拍的；海南长臂猿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还是陈庆拍到的……

“海南长臂猿如果与他对面相遇，都不会逃跑。”海南省林业局野生动植物管理局局长王春东笑着说。

陈庆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家都能来关注海南长臂猿、保护海南长臂猿，帮助这个雨林精灵的种群得到有效恢复。

“它们太少了，全世界仅有22只，那是比大熊猫还稀少的动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