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跳楼公司”的心理困境
透彻研究后形成的生产规范,简单高效,易于推广,再配以目标明确的奖惩,工人就此被绑架在生产线上,被改造成有血有肉的智能零件
5个月来,在位于深圳的富士康——这个全球第一大代工企业里,已经有9位员工相继跳楼自杀,7死两伤。花季青春,纸一样地破碎了。
方圆几公里内,生命竟然以这种方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放弃。是什么力量,让这些年轻人如此决绝?
悲剧的根源追溯到“员工心理困境”,富士康开始了努力:开通78585(请帮我帮我)热线电话,提供心理咨询;悬赏举报精神异常者;下发通知,鼓励老乡、朋友住同一个寝室;甚至还请来高僧,为员工祈福。
现实却残酷地打碎所有人的愿望。最新的死亡名单是一位叫梁超的小伙子。他1989年出生,来自安徽,于5月14日晚10点50分左右,自残后坠楼身亡。
据报道,为解开跳楼魔咒,富士康耗资百万启动EAP(员工帮助计划)项目。可如果仅仅停留于心理疏导,之前的努力没能留住梁超,之后的尝试就一定有效吗?
曾经,相较于发达的经济,因缺乏人文氛围和气息,深圳一度自嘲为“文化沙漠”。如今,建立在这片土地上的富士康,拥有40多万员工,却被认为是个“人际荒漠”。
这个企业里,80后、90后占员工总数的85%以上,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即使同处一室长达一年或以上,都叫不上对方的姓名。没有沟通,没有交流,朝夕相处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甚至病在床上三天,也得不到室友的一句询问。
一个人、两个人冷漠,可以归结为个性,成为普遍状态,恐怕就得另寻原因。
如果不加班,一线职工只能得到最低工资,扣除保险外,拿到手的只有800多元。于是,在这个企业里,加班被视为奖励,工作时间通常超过10个小时。在富士康的流水线上,精力得高度集中,稍不留神就会出错,就会招到责罚。
一天站下来,重复做些单调、机械的动作,精力都被生产线压榨干净了,连说话都觉得累。不难想象,无论多少温情,都会被磨损得无影无踪。
说白了,经济活动就是发生在不同主体之间的算计。富士康为苹果、戴尔等公司做代工,于这些国际巨头,富士康就是“透明”的:物料是被指定了供应商并谈好了价格,合同里还规定了用工量,并给每个工标注了价格。
物料供应链里吃不到价差,富士康的利润及所有支出,只能源自人力价差。
管理科学发展到今天,轻而易举就能根据订单数量、交货时间确定生产节奏;透彻研究后形成的生产规范,简单高效,易于推广,再配以目标明确的奖惩,工人就此被绑架在生产线上,被改造成有血有肉的智能零件。
不追逐利润,资本就不成其为资本,只是,不能忘记,人不是机器,有自己的精神需求。马斯洛理论就告诉大家,人有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
缺乏约束,资本就会戕害生命。为了利润,一味降低成本,丰田车成为“夺命车”;触目惊心的“断指”,曾是第一代农民工对劳动保护缺位的控诉;如今,教育水平提高,工作、生活条件改善的第二代农民工,则用“弃生”警醒人们。
正如统计数据表明的,我国居民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22年间下降了近20个百分点,资本报酬的比重则上升了20个百分点。
在与资本的算计中,输了手指、输了生命的农民工们,还有什么不可以输?面对年轻生命的逝去,富士康们,又需要解决怎样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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