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 桑
小时候爱养蚕,野外一见桑枝绽出叶芽,回家赶紧用棉花包蚕子,贴在胸口孵,睡觉也不离身。刚孵出的蚕宝宝又黑又小,蚂蚁似的,所以又称“蚁蚕”。蚂蚁给人以张牙舞爪的感觉,蚕则是温良的,趴在桑叶上默默地吃着。蚕长大变白后,模样更可爱,荀子《蚕赋》说:“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身体柔软如女性之躯,精妙地描绘出蚕的优雅形态。蚕的历史悠久,轩辕黄帝之妻嫘祖,据说是养蚕织丝第一人,她“养天虫以吐经纶,始衣裳而福万民”。自此,蚕桑成为男耕女织社会的美丽风情。
古代养蚕人很辛苦。元·杨维桢《采桑子》曰:“吴蚕孕金蛾,吴娘中夜起。明朝南陌头,采桑鬓不理。”为采桑,女人连简单的梳妆都顾不上。明·高启的《养蚕词》说得更具体入微:“东家西家罢来往,晴日深窗风雨响。二眠蚕起食叶多,陌头桑树空枝柯。新妇守箔女执筐,头发不梳一月忙。三姑祭后今年好,满簇如云茧成早。檐前缲车急作丝,又是夏税相催时。”繁劳的蚕事,历历如在眼前。直到上世纪30年代,养蚕业仍然艰辛备至。茅盾先生的《春蚕》,即是一幅吴越之乡蚕事生活的全景图,深刻地再现了当时蚕农的勤苦和辛劳。
养蚕自然离不得桑。我记得小时候桑树都是高大的乔木,爬树采桑是我的绝活。旧读陶渊明的《归田园居》:“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常不解,鸡怎能飞上树巅?后去农村,发现有些地方桑树长得矮小,树形也不美,七歪八扭的。原来此地蚕农采桑,是将整枝剪下,捋下叶子,枝条用于沤纸浆、造纸,年复一年,造就了灌木丛似的桑林,鸡自然方便地跳了上去,鸡喜“落架”,故而能于枝头引吭高歌。
蚕不吃桑叶昂起头寻找什么时,意味着它要“上山”了。蚕农会扎些草把子,供其爬上去结茧。我的蚕养在纸盒里,一夜之间,盒子的四角边沿,白的黄的,蚕花累累。蚕“上山”后,以惊人的勇力“作茧自缚”,完成生命形态的嬗变。蚕只有极少数为留蚕种得以羽化而“魂归天宇”,绝大部分都不得“终天年”。蚕活一生,吐出大约1.5公里长的丝,这就是它生命恒久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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