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随笔】带着书上路
时近春节,不论是探亲回家,还是外出旅行,路途中,客舱里电视屏幕上枯燥的节目会令人心生厌倦;将额头贴在车厢冰冷的玻璃窗上,盯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同样也令人气闷。这时倘若有几本好书,无疑可以明亮你的眼眸、湿润你的肝肠。
然而,书海茫茫,与谁为侣?这时,可以有很多选择,就像伊塔罗·卡尔维诺说的,“你未读过的书。你打开前已读过的书。如果你的命不止一条,必定会读的书。目前太贵,必须等到清仓抛售才读的书。可以向人家借阅的书。人人都读过,所以仿佛你也读过的书。好久以前读过现在应该重读的书。你一直假装读过而现在该坐下来实际阅读的书……”对你我而言,既然是外出,不妨带一些与旅行有关的书籍。
正确的选择有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会由书籍引发书籍。林达夫妇曾带着雨果的《九三年》从美利坚到欧罗巴寻找历史的回声,恰恰也铸就了《带一本书去巴黎》。书中将法国大革命与美国制宪进程精细对比,在人类对待文明与弱者的态度演进中发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
陈丹青如今是读书人的热门选择。当年,陈丹青在《纽约琐记》中将负笈大苹果城,饱看大小美展的年月描写得历历在目。那时从清华辞职尚属将来时,教育问题也着墨无多。人称“当代鲁迅”的陈丹青定居北京后,无数热心读者期望能看到属于他个人的双城记。只是回国数年后,陈丹青也与《纽约琐记》中的作者日渐疏远,况乎陈丹青已声明不会再有《北京琐记》。好在我们还有冯唐和他的《北京北京》,尽管北京对于皮肤就是灾难,尽管北京当初就是为骑兵或军车而不是百姓而建,还是有数不清的北漂扎堆于此或盼望扎堆于此。北京一条条的马路就像深沉的对手,低声一语:“来吧,指不定谁赢谁呢。”再懵懂的都清醒了一点,再跋扈的也安静了下来。北京还是那样淡定从容,不为所动。冯唐涌动的才华跃然纸上。
一个不喜欢旅行的人也会写游记?马家辉的《死在这里也不错》正是这样一本书。害怕坐飞机,却又要为地理杂志采访撰稿,矛盾的情景不时在书中跳出,不免有趣。梁文道几乎想用“鸡婆”这句台湾话来形容这位台湾女婿的旅游书写。
如果前者可以比做一盏温热的高末儿,《在路上》则是一杯辛辣的白酒。“垮掉的一代”代言人凯鲁亚克梦想的革命诞生于背包之中,数以万计的青年背上行囊在全国各地流浪,朝酒晚舞,声色犬马,精疲力竭之后又开始笃信东方禅宗并感悟到生命的意义。在这里,青天不过年轻人的眼皮。
如今,跨洋越海的旅行不再是稀罕的事儿,然而并不是每一步都能诞生美妙的文字。视线穿越赤道指向南半球:《忧郁的热带》里,列维·斯特劳斯的身上拖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他把两个不同的世界之间沟通起来。经由预想不到的方式,时间把生命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拉长。以前,斯特劳斯并不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也不能欣赏其精华本质。一次令他毕生怀念的巴西之旅终于给了他答案。
书中的世界与脚下的天地差距有多大?这恐怕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祖国的陌生人》可以说是许知远《中国纪事》之后又一部“读行”文字的集合。当作者发现在“自己的国家自己却是个陌生人”、“传统早已割裂,伪造出的传统只加剧了我们的虚伪,凸显了我们的空洞与脆弱”,他终于收拾行装,沿爱辉腾冲一线,试图以自己的耐心与观察能力寻找断裂的传统,但他却发现不得不经常选择用历史背景来填充现实描述的不足。双眼,双手和双脚的感觉终究和电子屏幕不一样。我们怎么去想象那些手拿moleskine的少男少女们像20世纪80年代一样,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挥舞着诗歌重返业已陌生的山河。
当我想到就要踏上探亲回家的路,这些人、这些书竟拦挡不住地在我的脑海冲撞,忍不住想在路上带着它们。我想,它们虽然比不上年三十家里丰盛的年夜饭,但却像那天晚上爆响的炮竹一样,是我所期待的,其声音气味会在我心间久久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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