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七台河市，一座因煤而生、因煤而兴的城市。

这里的标志性“建筑”——如山般的煤矸石堆，人们叫它煤矸石山。这种从地下深处挖掘出来堆积在地面上百米高的矿山废弃物，如今都成了宝贝。

初冬的阳光把煤矸石山照的有些耀眼。48岁的高艳春背着一个重重的“面袋子”从山上走下来。她是到煤矸石山上来捡煤的，“面袋子”里装的是她大半天的收获——二三十公斤煤。

其实，高大姐捡的“煤”只是夹着煤的煤矸石块，如同城里孩子吃的肯德基汉堡，煤就像其中夹着的薄薄的肉饼，甚至是生菜叶。

高大姐说：“别看这么一袋煤不起眼，能值十五六元钱呢！”像高大姐这样住在矿区平房的居民，烧饭、取暖都要烧煤。她说，这一袋煤在夏季家里能够烧两天，在冬天也能够烧大半天的。

高大姐的丈夫是新兴煤矿的一名矿工，儿子上学，高大姐除了包揽家务外，每天都要到附近的煤矸石山上捡煤，这样可以给家里节省一笔不小的花费。

“十几年前，我们这里老百姓烧煤很少有花钱买的。在矿上找人要点儿或者在哪儿‘划拉’点儿，就够家里烧的了。”高大姐说，“现在煤越来越少了，越来越贵了，别说到哪儿要点不花钱的煤，就是这煤矸石也捡不了多少日子了！这里新建了好几个大公司，就是专门用这煤矸石做原料加工建筑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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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辉煌

走在七台河的街道上，你会感到“煤”已经成为当地文化的重要元素——街道是“煤城大道”，桥梁叫“乌金桥”，高楼称“煤城商厦”……就连当地官方馈赠客人的代表性礼物也是颇为珍贵的“煤雕”。据说，其原料是采自地下1.4亿年前侏罗纪的煤晶石，其黑如墨，温润似玉，流光烁金。

七台河是我国重要的主焦煤生产基地和东北地区最大的、黑龙江省唯一的无烟煤生产基地，是国家保护性开采的三大稀有煤田之一，有“焦煤之都”之称。这里煤种齐全，有主焦煤、1/3 焦煤、肥煤、气煤、无烟煤等十多个品种，炼焦煤占总储量的82%，其煤质优良，具有特低硫、低磷、高发热量、高灰熔点、高硅含量等特点，素有“工业精粉”的美誉，是鞍钢、本钢这些重点钢铁企业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料。

“宁可汗水漂起船，不让国家缺煤炭！”这是当年七台河煤炭工人喊出的口号。七台河1910年发现煤藏，1956年开始勘探，1958年开发建设，1983年晋升为黑龙江省的一个地级市。

“早些年，由于钢铁需求量陡增，煤炭经济复苏，七台河的煤炭一度供不应求。七台河全民参战、企业参战，大开煤矿，形成遍地开花之势。”七台河市发改委有关负责人介绍，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中期，七台河的煤炭开采达到高峰，最多时有大小煤矿1200多个。

据统计，七台河市开发50多年来，累计为国家提供优质煤炭5亿多吨，仅煤炭行业就向国家缴纳税金40多亿元。同时，煤炭也推进了这里的城市化进程，由一片蛮荒之地变成了一座辖区面积6221平方公里、拥有89万人口的现代化工业城市。

生存之“痛”

在七台河的地形图上，桃山、仙洞山、万宝山成品字相拱在七台河市区周边，万宝湖、桃山水库如两颗明珠镶嵌在市区的南北两端，而松花江分支倭肯河则横贯其中。如果单从地形特点上看，七台河不失为一个山川秀美的宜居之地。

然而，与其他许多资源型城市一样，七台河在对国民经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生态环境受到比较严重的破坏，地表大面积沉陷，大气、水源、土地受到污染。

在矿区附近的居民区，你经常会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道路要比房子高出很多，有的道路路面甚至与平房的房檐齐平。

新兴区长虹社区12委，这里有一千多户人家，由于采煤沉陷的原因，房屋严重下沉，每年夏天一到雨季，居民们“防汛”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

“一到雨季就发水，一下雨不论在哪儿都得急三火四地往家跑，害怕家里被淹啊！”长虹社区万红霞主任说，采煤造成的地面沉陷，严重影响了这里居民的生活质量。

据当地水文部门统计，降雨超过0.04米，这里就已经形成洪水并泛滥成灾，因此，防汛是沉陷区域政府和社区干部的重要工作之一。

七台河市沉陷区综合治理工程办公室主任于英杰说，在七台河，有近5万户居民、13万人口受到采煤沉陷危害，为此国家和地方政府已累计投入13亿元用于采煤沉陷区治理。

麻烦的还不仅仅是采煤区沉陷问题。

长期以来，“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高污染、低效益”的粗放型发展方式使七台河环境深受其害。同时，煤炭在开采和使用过程中生成大量的伴生物，占压了大量土地，严重污染了环境。

敲响警钟

除了环境、民生的欠账，七台河多年来积累的体制性、结构性矛盾也越来越突出。

即便这样，由于“历史原因”，为了生存和发展，七台河市还得依赖于煤炭开发这一支撑当地经济发展的“脊梁”。

“七台河矿区开发建设以来，定位始终是国家煤炭生产基地，计划经济时期，国家摆放的项目多数是原煤开采和洗选项目；市场经济后，七台河引进的大项目多数是煤及煤相关项目，导致城市经济发展高度依赖于煤及煤相关产业，尤其是煤、焦、电等煤炭一次转化产业发展已接近顶峰。到2007年时，全市92.4%的工业增加值、71.3%的税收来自煤焦电化产业，其从业人员占全部城镇单位从业人员的58%。”七台河市发改委有关人士介绍。

可是，这根“脊梁”能撑多久呢？

直到2006年初，为了摸清家底，七台河市聘请专家做调查，结果让人大为震惊，七台河人引以为自豪的地下宝藏快没有了——七台河矿区已探明煤炭剩余可采储量的均衡生产年限仅为11年，煤炭资源已到枯竭的境地。

2007年，国家发改委委托中咨公司对七台河矿区规划进行专家组评审，确定可开采年限仅为10年，明显属于煤炭资源枯竭型矿区。

“有些煤矿多则20年，少则三五年就将完成历史使命。”七台河市煤炭局副局长于普溪说，“在前不久关掉的166个矿井中，有72个矿井是因资源枯竭而关闭的。”

2009年3月，七台河市被列入国家第二批资源枯竭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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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激发转型动力

因煤而生、因煤而兴的七台河，如今却“因煤而困”了。

“这种发展轨迹既是煤炭资源型城市特殊性的集中反映，又是我国在长期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粗放型发展方式的集中反映。”七台河市市委书记杜吉明说，“在决定未来生存和发展的十字路口，为了保生存、求发展，我们必须加快推进经济转型、大力发展替代产业，实现跳跃式发展，绝不能让七台河出现‘矿竭城衰’的局面，否则，我们愧对历史，愧对这块土地和这里的人民！”

专家指出，按照资源型城市转型的规律，尤其对煤炭资源城市而言，至少要在资源枯竭前50年转型，才有可能成功转型。

“情势所迫，我们不能按部就班行事，必须突破常规，创新思路，跳跃式发展！”杜吉明说。

目前，七台河市已经编制完成了《七台河市循环经济发展规划》、《七台河市循环经济试点实施方案》和《七台河市资源型城市转型和可持续发展实施方案》。

今年10月，七台河市委、市政府出台《关于加快资源型城市经济转型的决定》，其中明确提出，从2010年到2020年，非煤产业产值年均增长要达到20%，非煤产业占全市GDP的比重要年均提高2个百分点，以加快优化经济结构，加快由资源型城市向综合型城市转变。

就在最基层的企业，也能真切感受到资源危机带来的“震动”。

在七台河市东风煤矿，有着22年工龄的采煤工人孙厚运说：“现在矿上对资源管得很严，在井下工作面的浮煤必须都得用扫帚扫净，发现浮煤不净就会挨罚。”他说：“矿生产科每天都下井检查，每周通报一次浮煤检查情况。”

据东风矿宣传科科长刘天云介绍，2008年，该矿成立了一支特殊的采煤回收队伍，叫预备队，由20多人组成。

“他们的工作就是专门回收那些边角残煤，简单说就是用土办法采净井下的边角残煤。”刘天云说，“预备队成立了一年效果真不错，一年回收了一万多吨！”

刘天云说：“矿井服务年限延长了，我们的工龄不就延长了吗！”

延伸产业链条

“总结煤炭资源型城市正反两方面发展的经验教训，把握发展规律、创新发展理念、转变发展方式、破解发展难题，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最现实、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发展循环经济。”七台河市市长曲志深说。

实际上，早在四五年前，七台河已经开始着力发展煤炭循环经济了。红鲜工业园区是七台河市典型的煤炭循环经济示范园区，园区里的宝泰隆公司就是在当地政府优惠政策吸引和支持下迅速发展起来的煤焦电化大企业之一。

在七台河，多年来炼焦过程中产生的大量煤气无法回收，只能点燃排空，仿佛点燃着一盏盏“天灯”，这不仅带来资源的浪费，而且给环境造成严重污染。

“这些宝贵的煤气就这样白白烧掉了，仅我们这个园区就相当于每天烧掉几十万元的钱，看着心里急呀！” 宝泰隆公司董事长焦云说。

于是，宝泰隆公司和科研机构合作，建成了年产10万吨的煤气制取甲醇项目，使园区上空白白燃烧的煤气得到回收，既给企业创造了新的效益，又结束了园区“天灯”燃烧的历史，使环境得到改善。

现在，七台河市已经出现了一批像宝泰隆这样煤焦电化大企业，通过增加和改进流程，延伸产业链，达到了新型化要求的物质合理循环、价值逐级增值、废料和余能回收利用，各产业链之间互为资源，基本实现了原煤“吃干榨净”和效益最大化。

如今，七台河市优质焦煤、优势焦炭、煤化工、电力、新型建材五大基地初具规模，形成了煤—焦—化、煤—电—建材、煤—洗煤—生物质型煤三条煤炭循环经济产业链。依托煤炭、电力、焦化、建材四大工业主导产业、五大生态园区，七台河建立了拥有59个项目、总投资达260亿元的循环经济项目库。

与此同时，近几年，七台河先后拒绝了5家总投资达5亿多元的高耗能、高污染的招商项目。

打造第二“擎天柱”

去年和今年，连续两届中国·七台河家具节暨家居文化博览会成功举办。这让外界看到，七台河市木制品产业不知不觉中已经具有相当规模。

其实，七台河市木制品产业从1993年前后就开始起步了。目前，全市共有家具及相关木制品加工企业102家，拥有双叶实木家具、森帝橡木酒具、家和实木门等一批知名品牌，其中双叶实木家具获得“中国驰名商标”和“名牌产品”称号。2008年全市家具行业实现增加值近6亿元，上缴税金近5000万元，占全市煤、焦、电以外工业的20%以上，在非煤工业中占主导地位。

长期以来，七台河市经济一直是煤炭“一柱擎天”。今年，七台河市提出把发展木制品产业作为“一号工程”，要集全市之力强力推进，努力打造经济发展的第二“擎天柱”。

据介绍，七台河市发展木制品产业的优势得天独厚——有身居木材资源大省黑龙江、毗邻世界最大木材出口国俄罗斯的资源优势；有地处东北亚经济圈中心、交通运输四通八达的区位优势；有项目用地充足、产业园区配套的土地优势；有各具特色的木制品产业集群、全国知名家具企业双叶公司的龙头带动优势；有每年一届家具节暨家居文化博览会的交流展示平台优势，七台河市把做强做大木制品产业作为城市转型“一号工程”。

“七台河所做的就是要创新产业结构调整的思路，不失时机地发展新兴产业和市场前景好的传统产业，努力实现由单一产业支撑向多门类产业拉动转变，构建优势经济发展的新格局。”七台河市市委书记杜吉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