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杜祥琬副院长在演讲中说了科学界学术不正之风的13种病症，我现在要提两个问题：为科学道德治病，谁是医生？怎么医治才是有效的医治？”9月7日，先于第十一届中国科协年会开幕式举行的科学道德建设论坛上，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国科协主席韩启德在开放讨论时，第三次“抢”过了话筒。

不只是韩启德主席，当天的论坛上，来自两院的二十余位院士，都争先发言，为当前的科学造假、学术腐败问题“把脉”，并开出“药方”。

科学道德中的“13宗罪”

当天的论坛上，中国工程院副院长杜祥琬在作主旨发言时，一口气列出了目前学术界在道德、学风和管理上的13个典型问题：

论文、著作的造假、抄袭、剽窃多有发生，愈演愈烈；

靠拉关系、“忽悠”、“跑部钱进”、争项目、经费；

评审成果搞“友情评审”，伪造“应用证明”，甚至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炮制假成果；

伪造学历、伪造SCI引用查询证明；

报奖搞包装，对有关评委和工作人员搞关系、搞运作，甚至利诱；

有的院士候选人提名材料不实、言过其实，或把别人的成果、集体的成果捆绑包装到自己头上；

有的院士、名人多头兼职而不能尽责；

有的专家学者对自己并不内行、并不了解的领域，以权威姿态发表评论，误导公众；

有的专家在项目评审、成果鉴定、奖励评审中不能超脱小单位或相关者的利益，不能坚守科学态度；

为了应付评估、检查，有的单位集体作假；从“应试教育”到“应试科研”，扭曲了科教的价值观；

有的科技管理部门，把管理权力化、利益化、长官意志至上，偏离管理的科学性；也使一些投机取巧者屡屡得逞；

有的领导干部违反科学程序，干预评审、评奖，甚至干预院士增选；

在不正之风的影响和利益的诱惑下，有的科技工作者“以钻营代替钻研”，“以权术代替学术”，“有知识、缺文化”，“有物质、缺精神”。

“影响科技人才成长的首要因素，是大家都在‘忙事务’（跑关系、应付评估、检查、会议等），年轻的科技工作者都在想当官。”身为中国科协常委会科技工作者道德与权益专门委员会副主任的杜祥琬分析说，“中国科协最近一项调查发现，超过六成的研究生认为科研道德水平下降了，这是很需要我们警醒的问题！”

“落实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上述学术界的13种学术不端行为，杜祥琬表示，不科学的学术评价体系，不完善的学术制度和法律制度，以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风气都是造成目前学界一些道德问题的原因。

一向以敢言著称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军事医学科学院原院长秦伯益表示，问题的根源在于道德规范失衡，“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不是科技界独有。中国正处于社会大转型时期，在道德教育、市场规范、法制建设、评估体系等方面尚有不足。”

他直言不讳：“从纸面上看，好像有关法律规定很完善，也未必比国外少，但很多事情到落实的时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分析说，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下，科技界很难保住一片净土，科研人员也难以独善其身。“很多时候，学生的问题会牵涉到导师，导师的问题学校自然要负责任，而学校的问题主管部门也会有责任，因而追查下去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在中国科协主席韩启德看来，“在我国科技快速发展的同时，科学共同体却没有及时跟进，科学家的道德素质没有全面适应快速发展的科学技术，一批又一批的科学家逐渐成长为引领时代科技潮流的‘大腕’，但科学道德教育却没有得到足够重视，这是个别科学研究者败坏科学道德的重要原因。”

中科院院士祝家麟在发言时说，小学生到研究生、博士要花费二十几年，有的人却花了两三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就可以得到文凭。社会上不诚信情况太多了，这些都需要从根本上制度上予以解决。

天津大学校长龚克院士则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一味把学术不端行为归咎于制度的不合理，可这世上哪有完美的制度？如果科技工作者自身有坚定的信念，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又怎么能够轻易被‘逼’就范呢？”

首提“以法律手段惩治学术不端”

敢于公开自曝13项“家丑”，杜祥琬院士实际上也是在代表中国科技界，向全社会表达他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和信心。

在杜祥琬看来，解决学术造假，须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第一是要从教育体系入手，要从孩童时代就开始，将诚信教育贯穿整个学习生涯。让教育远离官本位、行政化和急功近利。”

“其次是制度上的，改革现有考核评价体系，改变重数量轻质量的倾向，如在我国科技领域设立科技联席会议办公室，成立一个对学术行为的调查机构，改进评审机制，建立诚信档案，造假污点全部记录在案，跟随这人一生。”

“而在法制和惩戒上，与科技有关的法律要进一步完善、学术不端行为的违规者违规代价要提高，要实实在在地抓一些案例，让做出学术不端行为的人受到严格的行政惩罚甚至通过法律完成民事或刑事处罚，也让其他想犯规的人感到压力和风险。”

对此，有关人士表示，“以民事或刑事的法律手段惩治学术不端”的提法，应该是首次公开出现，此前对于种种科学道德上出现的问题，一般都是通过单位处分或者通报批评。

被韩启德称为“西医”的来自美国科学促进会科学自由、责任与法律项目主任MarkFrankel表示：“美国的法律系统非常完善，对很多不同的失范行为、失道行为都有非常明确的惩罚和明确的惩戒措施。”

他介绍说，科学共同体也在出台一些新的适合时代要求的法律来促进科学的创新和进步。但他同时强调，“无论我们出台什么法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只有科学道德成为整个科学共同体的愿望，才能持久。”

院士观点集粹

现在科学界有一个现象很值得关注，即一个导师带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学生。这不仅达不到师傅带徒弟的效果，反而像牧羊人赶着一群羊，根本达不到指导目的，也给了学术不端可乘之机。

——全国政协副主席、中科院院士 王志珍

先哲老子一生唯一的著述《道德经》不过五千言，若按现行的学术评价体系，他连硕士都毕不了业，可研究他这篇文章的著作却多得数不清。

——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杜祥琬

（有人）平均一个月发表两三篇文章，我自觉一年能写出一篇高水平的文章就不错了，而世界上很多高水平的科学家经常是几年不出文章，一有成果就震惊世界。

——中科院院士、北京大学原校长陈佳洱

一批优秀的科学家，一旦做出成绩就到行政岗位上去，几年以后磨合成行政官员很可惜，应该改变千年的官本位思想。

——中国工程院院士、军事医学科学院原院长秦伯益

目前，读硕士考博士、晋级升职等方面的压力很大，利益的驱动和侥幸心理让部分科研工作者无法坚守清贫。全世界很少有赛马作弊的丑闻，因为一旦贿赂骑手被发现，骑手将会面临终身禁止参加赛马的惩罚。因此，教育加上严厉的惩戒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科研人员的学术不端行为。

——中科院院士吴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