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版图】邮票往事
——人生杂说
邮票对于我是属于童年的梦和童年的回忆。我曾经迷恋集邮,不是现在办预订卡和上邮市去投资的集邮,是另一种更手工,更原生态的集邮。知道我曾有这爱好的人不多了,只有亲友中的长辈说起童年往事时,才漏出一句:“你那时正迷集邮呢。”
那时是何时?那时我刚读小学三年级。集邮的起因是父母的一个老战友从外地调到省城来了。星期天两家人一起上公园,那家的男孩比我大,上中学了,见面礼是送我十几张纪念邮票。于是我知道了有比集糖纸、集烟盒更有趣的事情——集邮票。我买了一本小册子《趣谈集邮》,这大概是新中国第一本关于集邮的书,开篇的故事吸引了我:在英国乡下,一位姑娘从邮递员手上接过信,看了一眼,退给邮递员,“对不起,我不能收这封信。”这下子邮递员没办法得到这封信的投递费。一位绅士愿意为姑娘代付邮费,姑娘也拒绝了。邮递员走后她对绅士说,她不需要付钱,因为她和情人说好了,在信封上做了暗号,见到暗号知道一切平安也就用不着付邮费了。后来,这位绅士成了第一枚邮票的发明者。这个故事是否真实,我不知道,但这个故事感动了我,让我成为一位集邮迷,一位收集梦想和希望的集邮迷。那是1957年。
集邮对于我最早是在集勇气。开始时,我没有买邮票,而是收集盖过邮戳的邮票。母亲当时在一家教育杂志社当副主编,给杂志社寄信寄稿件的信封上有我喜爱的邮票。我就和收发员交上了朋友,主动当他的小通讯员,把信送到收件人的手上。拿着信站在门口,胸口咚咚地跳,“叔叔,你的信,不用谢了,只是有个小事,请问,你信封上的邮票,可以送给我吗?”得到了邮票欢天喜地,拿不到的时候也有。“不行,这张邮票我也需要。”听到这样的话,失望、尴尬、害羞一起包围着自己。于是,当我下一次送信要邮票的时候,首先就要战胜它们在我心上留下的阴影。回想起来,为了邮票与人打交道,应该算最初的社交经验了。
集邮的时候我也是在集心情。我开始集邮时,新中国成立不久,只出了几十套邮票,不久我就集完了建国以来的邮票。那时,省城只有市邮局的一个窗口出售中国集邮公司的邮品。在那里除了新中国邮票外,还有“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邮票。除了公家的集邮销售窗口,还有私人的邮商,出售民国邮票、解放区邮票与大清邮票。每到周末,我常自己一个人坐上公共汽车去这些地方看邮票。那些邮票的价钱在今天看来,并不算贵,但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就是天价了!天价归天价,看归看,每次都激起欣赏的愉悦,这种愉悦,至今依然是童年记忆里的阳光。
集邮的过程也是学会克制的集节俭。为了买自己喜爱的外国邮票和老邮票,我开始攒钱。
最早是攒零花钱,后来把午饭钱也节省下来。午饭钱就是两三角钱,家长顾不上管,让自己在小铺能吃一碗肉臊子的面条。不吃面条,几分钱吃一只烧饼,也就省下了大头。我这样在两三年时间内,买了当时12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不少邮票。这时也在私人邮票店换到了清王朝的大龙票和小龙票。换到龙票是个挺偶然的机缘。反右运动后不久,我母亲“下放劳动锻炼”,把我寄放在一个亲戚家借住。我住进这个家,惊奇地发现别人用旧报纸糊墙壁,他们家是把邮票糊在老屋的墙壁上。这家人的“爷爷”在解放前是邮政局的官员,家里还有成版成版的民国邮票,糊墙用去了不少,还有一些像旧报纸成捆堆在杂物间里。那时候,对“国民党旧社会”的邮票都看不起,歧视,没市价。我和私人邮票店的老板混熟了,老板识货也胆大,我就用整版整版一书包的民国航空邮票和祭孔夫子邮票,从他那儿换了两张清朝大龙票和几张小龙票。我之所以向他换龙票,因为集邮书上印着龙票,说是珍品。我从来不收藏民国邮票,也就可惜了非常富饶的亲戚资源。
集邮的爱好不断培养我努力在集珍爱。我从小学爱上集邮以后,家境就随国事多变而日渐艰难。小学毕业前离开省城到了母亲下放的大凉山,然后是一个接一个运动后的文化大革命,抄家和武斗,家境已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然后远走他乡插队陕北农村。就是在我最后的一个行李背包里,还裹着我的三大册邮票本。直到最后落入了他人之手,我依旧收藏着对这些方寸小纸片的珍爱。
集邮只是我童年的梦想与希望,是在集勇气,集心情,集节俭和集珍爱。这些对于今天的集邮者来说只是故事,是叹息的摇头或是惊奇的怀疑,我认为都是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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