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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3年03月26日 星期一

田野调查显示,云南有很多少数民族乐器还未被人熟知便已濒临失传——

为少数民族乐器留下记忆

本报记者 赵黎浩
《工人日报》(2023年03月26日 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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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记者采访发现,在云南省,民族音乐文化在基层有着深厚基础,面对少数民族乐器濒临失传的危险境遇,相关科研人员、从业人员努力为少数民族乐器留下珍贵的记忆。

 

近日,300余件少数民族乐器在云南师范大学集中展出,展出的大部分乐器由学校音乐舞蹈学院教授杨琛及其团队在田野调查时收集。10年来,杨琛及其团队从云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的180多个少数民族村寨中,拜访了220余名民间艺人,收集到这些珍贵的少数民族乐器。

杨琛在田野调查中发现,云南有很多少数民族乐器还未被人熟知便已濒临失传,很多年轻人都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乐器。“很多民间艺人一旦去世之后,这个民族的乐器可能会永远失传,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文化的渴望

每当夜幕降临,云南省镇康县城南伞河畔公园广场上,市民聚集在一起,用悠悠三弦声伴随地方传统民间音乐“阿数瑟”缓解一天的疲惫。“想看仙女到南伞,想唱山歌下镇康,阿数瑟呢瞧着,罗细瑟呢甩着。”脱口而出的“阿数瑟”伴随着欢快的三弦声,当地居民闵光宏沉浸在自己快乐的晚年生活里。

今年79岁的闵光宏每天到广场上弹三弦、唱“阿数瑟”,这是他晚年生活最快乐的消遣方式。“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能够传承‘三弦’和‘阿数瑟’这些地方传统民间乐器、音乐,非常有意义。”闵光宏说。

每逢节庆,或是当地群众休闲时,大伙儿围成一圈对歌起舞,这样载歌载舞的表演形式被称为“阿数瑟”,其歌词内容包罗万象,涵盖农耕劳作、情感娱乐以及家常生活等各个方面,演唱者们会根据场合与情境即兴创作,在“阿数瑟”即兴创作中,三弦作为镇康县“阿数瑟”主题文化的主要伴奏乐器,在“阿数瑟”打歌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

云南省普洱市民族歌舞团声乐队负责人王智宇几乎走遍了普洱市9县1区的村村寨寨。在下乡演出过程中,他遇到过80多岁的老人家专程来看演出,“老奶奶看完后热泪盈眶,拉着我们的手舍不得松开,一直在感谢我们带演出到大山里。”

令王智宇感动的不止如此,在去普洱市景东县一所小学演出时,一名演员的水杯落在学校,第二年再去学校演出时,学校里的学生将杯子完璧归赵。“父老乡亲很淳朴也很热情,他们渴望文化能够走到身边。”王智宇说,少数民族乐器通过演奏家精彩的演奏,能够深入人心、感染观众。

消失的进程

杨琛及其团队在云南等地做田野调查时,发现民间艺人大多已年过古稀,且整个民族就只有一位民间艺人会制作民族乐器,他们的乐器制作技艺都没有传到下一代。

今年2月,在普洱市西盟县勐卡镇娜妥坝村,杨琛第三次见到佤族艺人岩聪,他是杨琛发现的能制作8种以上乐器的民间高手之一。2016年,杨琛开始研究少数民族管乐器时,第一个拜访的民间艺人便是岩聪;2018年,杨琛和两个同门师弟采录佤族乐器;此次,杨琛带着其研究生采录岩聪用新制佤族乐器“得”“筚呀姆”演奏《孤儿调》《舞蹈调》等。

杨琛在云南省找到了3名这样的民间高手,另外一名叫丁麻胖,在德宏州陇川县,可以做10种景颇族乐器,还有一名是基诺族老人资木拉,在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基诺乡,可以制作8种乐器,且整个基诺族只剩他一人会制作民族乐器。

“我去世了就靠你们年轻人来宣传了。”岩聪老人一句话让杨琛感慨万分,“对濒临失传的少数民族音乐的传承与保护不能停留在口头上,我们的工作具有紧迫性。”杨琛说。

杨琛告诉记者,随着乡村的生活改善,家家都盖了新房子,少数民族群众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但很多乐器和少数民族一些音乐的资源会有一种被忽略、失传的危险,生活环境的改变也让乐器失去了它生存的土壤。

在王智宇看来,这样的风险在城市里更值得警惕,在乡村不少人依然保持着老传统,吃完晚饭休息时就约上村民围在一起弹起三弦,跳起三跺脚,而在城市里想要约到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唱跳则相对困难,“文化的背后是人文的属性”。

与此同时,王智宇也发现,拉祜族常用的民族乐器芦笙由于形状、属性的差异无法定调,每一声吹出来的调都不相同,总有偏差,导致没有特定的曲目传承,只能靠口传心授、师从父辈,靠形体表演结合来演绎。

“芦笙乐器靠葫芦腔体来产生共鸣,吹出简单的调调,因为受属性所限制不具有旋律性,在民族歌舞表演中应用得不多。”王智宇说。

留住的记忆

在云南师范大学音乐舞蹈学院一楼大厅的公共空间,瑶族牛角号、壮族天琴、彝族二胡、拉祜族葫芦笙等300余件乐器陈列展示,这是国内第一家以西南各省少数民族乐器展陈为主,辐射南亚、东南亚国家特色乐器的陈列馆,该区域位于音乐舞蹈专业学生每天上课练琴的必经之路,能在日复一日中潜移默化影响学生,产生良好的连锁反应。

“乐器是人创造的,我们通过拜访民间艺人,采录观察他制作和演奏的全过程,在这样的基础上去理解和认识乐器演奏的基本规律,在尊重艺人演奏习惯的基础上学习和传承。”杨琛说,一件乐器的制作技艺是认识了解这件乐器底层文化基因的重要部分,对其技艺采录后,即使将来乐器失传了,但后人能通过采录资料进行复原研究。

对于王智宇来说,编排节目音乐时,他时常考虑将民族乐器的各个元素融合改编,通过创新性的音乐制作、歌舞制作把民族乐器的亮点充分挖掘出来。“民族乐器的符号性特别强,一段音乐,同样的旋律、同样的和声,在编曲上音色的选择加上民族乐器,整个音乐的色彩一下子就变了。”王智宇说。

王智宇告诉记者,要将民族乐器、民族音乐传承下去,要靠出彩的作品来赋能,挖掘每一种乐器的属性,挖掘所能够表达出来的一些音律、音调,把不同的乐器组合,创作出有创意的好作品。

“我们想要证明,一件乐器曾经在这样一条民族文化璀璨的长河中,它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杨琛团队成员石大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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