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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2年09月14日 星期一

【声音】竞技场不是展现谦卑的地方

刘颖余
《工人日报》(2022年09月14日 08版)

当生命力张扬时,总是有攻击性的。竞技体育,从不拒绝这种攻击性。甚至毋宁说,这样的攻击性是竞技体育魅力的一部分。

 

言为心声,在当下这个时代,善于表达无疑是重要的,运动员亦如此。

我做过多年体育记者,以记者的立场,我当然更喜欢那些善于表达的运动员,因为他们精彩的言说,文章才会有“料”,才更容易吸引读者。

但这只是记者的私心,终究是可遇不可求。比如同一支队伍,姚明能说,易建联就不太能说,但我们显然不能仅仅因为这一点,就认为姚明比易建联更出色。

衡量一个运动员价值最重要的标尺,永远还是其在场上的表现。如果球打得好,还能“口吐莲花”,媒体和记者当然求之不得,但如果做不到,也无需强求,因为那的确无关紧要。

除了“言为心声”,中国还有一句古训,叫祸从口出。所以,有些运动员面对汹涌的媒体,也不愿多说,这未必全是个性使然,某些时候也是处于一种自我保护。

能反证这一点的是,前不久,网球小将郑钦文就因为口无遮拦,被网友推上风口浪尖。

郑钦文在美网不敌德国选手尼迈尔,无缘女单16强后,沮丧地说:“这场比赛对我来说确实特别遗憾。我觉得其实是败给了自己,如果按发挥来讲,我发挥的连自己本身实力的3成都不到。”

就是这个“发挥的连3成都不到”,让评论区炸了锅:“太不尊重对手了,对手的胜利是白捡的吗”“以这样的认知来总结这次输球,以后还会接着输球”“李娜巅峰时期也不敢说这些话吧”“你也太敢说了,想上天呀,飘了吧”……

这已经不是郑钦文头一回干这事了。

在多伦多赛击败前美网冠军安德莱斯库,职业生涯首次晋级WTA1000分级赛事8强后,郑钦文霸气地说:“我觉得自己的实力比她强,只是我前两盘没有把自己真正实力发挥出来。”

而在更早时候的法网第三轮比赛,虽然郑钦文最终苦战三盘不敌波兰名将斯瓦泰克,但赛后言论依然霸气侧漏:“我想让世界第一知道,击败我没那么容易。”

此外,郑钦文在谈及同年龄段的高芙和拉杜卡努时,也曾毫不避讳地直言,自己的实力并不弱于她们,她们可以实现的东西自己也可以做到。

罗列这么多,我想说的是,这应该就是郑钦文的性格使然——直率、自信,雄心万丈,永不服输。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这样的性格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她的有些言论显然不够谦虚、圆通、周全,没有学会滴水不漏地说话,但我们难道应该这样要求一个不到20岁的小姑娘吗?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难道不可以当众表达出来吗?

反向假设一下,如果郑钦文表达得非常妥当,让各方面都感觉舒适,我反而会觉得乏味。网球场不是展现谦卑的地方,有个性就张扬出来吧。

我还要举姚明的例子——当年他球打得那么好,为人又谦逊,但依然有许多“姚黑”在网络上恭候他。姚明有一次去拉倒地的对手,结果遭到队友的“斥责”:“永远不要去拉倒地的对手”;姚明后来有一场比赛和德国球星卡曼缠斗,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就是防不住我”,结果美国媒体和美国球迷反而感觉很“受用”,觉得这才是他们要的姚明……

一个爆粗口的姚明,为什么反而受到欢迎?因为那是生命力的自然张扬。当生命力张扬时,总是有攻击性的。竞技体育,从不拒绝这种攻击性。甚至毋宁说,这样的攻击性是竞技体育魅力的一部分。

郑钦文也许永远也无法和姚明相提并论,但我仍希望她保持自己的个性和锋芒,无需理会键盘侠们的聒噪。当然,也希望她能少说多做,毕竟,行动是最好的表达,竞技体育归根到底是要看重结果的。拿“硬核”成绩说话,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都在等待下一个李娜,但希望大家也不要太急切。郑钦文只是刚刚被看见,小荷才露尖尖角,路还长着呢。捧杀不好,网暴更不好,失利怕什么?说话不够谦虚又怎样?那都是成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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