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老街

花瓶中的花 让·布鲁格尔 [佛兰德] 络因供图
去年夏天,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重庆万州五桥老街,老街全线被淹。经历了一场洪灾的老街,浸泡过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面墙,在岁月里又添了一层深深的包浆。在腊月到来的年关时节,我想去看一看,老街的人在怎么忙年。
漫步在老街,如乘上了一艘老客船,穿流到古铜色的旧时光里去了。光影中,老街的房子似乎处处都在均匀呼吸着,它徐徐吐出的气流,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
我来到那座百年老桥,它静静伫立。去年的洪水漫过了老桥,几处桥墩被冲毁了。洪水退去,老街的居民们在河流下游沿线找啊找,像是在找自己失散的孩子。石头也有灵性。那些还躺在河床里的石礅,一块一块地差不多给找了回来,等着匠人们的手,再把它们慢慢地安放在老桥母亲的双肩。
老桥上,65岁的万老师正在桥上演奏萨克斯,是一曲《光阴的故事》,一群扑闪着黑亮眼瞳的小孩,正簇拥在老人身边聆听,多少光阴在桥下的河水里流淌过去了。
老街居民们亲热称呼的万老师在部队文工团干过,转业以后成立了自己的演出队,在乡间为办红白事的人家演出。10多年前,万老师把演出队从30多公里以外的小镇搬到了老街,他也在老街居住了下来。他住的那房子旁,有一棵遒劲根须爬满老墙的黄葛树,演出之余,他就在这黄葛树下,或者老桥上,演奏萨克斯。
去年夏天的那场洪水后,他带着演出队去老街清淤救灾,他早已经把自己生命的根须,如门前那黄葛树的根须一样,扎在扎紧了老街。
来到万老师的老街家里,几串腊肠挂在临河的小楼阳台边——都是乡里老家人送来的土猪肉手工灌的。
与万老师家墙挨墙的黄师傅他在老街摆铺子修钟表、画人像,到今年已有37年时光。我爷爷生前没留下过一张照片,那次父亲去黄师傅店铺口述爷爷生前容貌,才有了画框里爷爷画像,而今,父亲在家里供奉着爷爷胡须掩喉的画像。我去黄师傅的店铺时,他正戴着放大镜给老街一个居民修手表。在腊月里,他还要为7户预约的老街居民家画像。
在巷子里,我遇见了沿街巡逻的樊大哥,他就是去年那场洪水过后带头给顽强老桥鞠躬的老街人,我本应叫他樊叔,是他自己说就叫老樊或樊大哥。樊大哥是老街供销社退休职工,儿子一次次恳请父亲搬到新城的家一同居住,都被老樊夫妇拒绝了。这些年的除夕夜,樊大哥是老巷子里最后的夜行者,沿街沿巷巡逻的他,也是老街除夕夜里一个温暖的身影。
离开老街,从新城眺望老街夜里的阑珊灯火,在它的烟火滚滚里,我觉得如守在一个老炉子前,祥和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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