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隔秋冬
徐晟
《工人日报》(2020年12月20日 03版)
从秋到冬,仿佛只隔着一场雨。
雨前,门前的银杏,屋后的乌桕,黄的如金,红的似火。它们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如花绽放。
还有一些树,却尽显倦色。枣树如形容枯槁的空巢老人,孤寂地看守着院子里柿树上几枚干瘪的柿子。苦楝树的叶子稀稀拉拉,几串脸色蜡黄的苦楝子,兀自在风中摇摆不定,感叹命运的凄苦。它们的伤感,就连落在树桠上的麻雀都懒得搭理。
窗外的梧桐叶,卷起满腹心思,让人想起“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的句子。
朔风乍起。银杏、乌桕、梧桐,时不时飘落几片叶子,如鸟影掠过书窗。
虫儿们集体禁声,就连躲在床底下的那只爱唱歌的蛐蛐,也一声不吭。
一场蓄谋已久的雨,淅淅沥沥,从傍晚吧嗒到天明,一声一声,在枯萎的芭蕉叶上,细数着远方游子的归期……
雨后的太阳,在窗玻璃的霜花上涂上瑰丽的暖色,一向早起的鸟鸣才哆嗦在迟暮的黎明中。
满眼落叶,一地彩锦。昨天还披着一身黄缎的银杏树,骨瘦形销。残落的叶子,如暮春的黄蝶,这里那里点缀着。屋后的乌桕也好不到哪儿去,树梢上只剩下三两片深红的树叶,挂着泪珠儿似的雨滴。梧桐树最后一片叶子,不堪清晨雨湿露重,沉沉地坠落下来,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但梧桐树一身傲骨,笔直的枝干,剑戟般刺向苍穹,一副与严寒抗争到底的架势!
银杏、乌桕、楝树、梧桐。大大小小的落叶,一片压着一片,一片挨着一片。它们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色彩。而此刻,它们都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行色匆匆的路人,捂紧呢绒大衣。这个时候,哪怕只一丝儿风,就足以穿透秋衫,寒到刺骨。
女人细嫩的手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男人粗犷的呼吸,冒出细细的白烟。
立冬的一场雨,让冬,实实在在地立了起来。而秋,已隔在这场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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