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如何抵达万人之中的二三
“面对时代的不可抗力时,你是怎样去化解的?”
“我就是不想,沉默,保持沉默,对所有的东西都会保持沉默。”
在满是书稿的办公室里,许知远与作家金宇澄相向而坐,和《十三邀》中的诸多采访一般,两人聊着宏大且又细微的话题。
这里是上海巨鹿路675号,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小洋楼,上海作协的办公楼。《上海文学》杂志社也在这里办公。1988年,36岁的金宇澄来到这里工作,慢条斯理当了30多年的文学编辑。
2012年,他以满纸沪语完成一部描写上海市民生活的长篇小说《繁花》,获得“茅盾文学奖”等诸多奖项。2018年夏天,舞台剧版《繁花》登陆北京,在天桥艺术中心连演了四天。“《繁花》热”在持续,该作品还将由导演王家卫改编成电影。
当许知远面对这样一位作家时,他保持着追问姿态,好奇打量,意欲探究。
如何面对你所处的时代,这是在《十三邀》节目中,许知远经常关心的议题。当情绪大于意义,快乐却不幸福,思考逐渐丧失……许知远式的追问显得多么不合时宜,却又弥足珍贵。在他这里,人总是被放进历史坐标,试图去被还原成他/她的社会意义。
在北宋思想家张载口中,理想中的知识分子,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这个时代还应该继续(拥有这样的理想)吗?”
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告诉许知远,应该继续。但是现在是新的理想没有出现,旧的理想被放在一边。我们现在的知识分子,是网络知识分子,是检索机器,不是思考者。
如何重建传统?许倬云说,一个人可以从最起码的阅读能力,思考训练底子上自己摸索出道路来。
许知远在同韩裔日本作家姜尚中的对谈中,也聊会到,“我们有可能脱离时代,去探寻自我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在他们的交谈中,年轻一代的保守已成共性,时代发展到某个阶段,年轻人可能才会做出新的选择。
“选择”,是我们每个人面对生活的必然。如金宇澄所言,具体到一个人身上,决定命运的时候往往只有几秒钟,而且你的路非常窄。而这样清晰且残酷的认知,也是要到如今的年纪,当回看历史,对比同时期的一些人、一些事才得以发现。
如今的年纪,是随着时代更迭一步步走过来的。1985年,33岁的金宇澄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失去的河流》。那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传奇年份,“寻根文学”正热。1988年,调到《上海文学》做编辑,逐渐放弃了小说。1990年代,中国急速转向消费时代,文学被社会浪潮甩脱。直到2011年5月10日,他才写下小说的第一句:“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所以,金宇澄会说,面对时代,保持沉默,不是我个人的特点,是人的特点,就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不发表意见。而不发表意见,不等于没意见。
“我看到稀罕的东西,就想写下来让大家都看到,来对照、修正现在的生活方式,我们不应该把过去忘记。”作为一名写作者,金宇澄自认对文学的理解很简单,“文学没那么高大上,它只不过记录了时代的某一面,让你知道对生活的信心等等,要靠一个个微小的个人自己来承受……文学把过去的生活方式、人际关系保存下来,而这种保存就是推动力量。”
记录、保存,是一名作家面对时代这个命题做出的选择。
六年前,许知远曾写信求解书中困惑的许倬云先生,当在《十三邀》节目中才得以相见时,他自然会一如既往地追问,怎么应对如今的时代呢?
许倬云先生回答他,“我愿意跟你作讨论谈话,就是希望借助你告诉别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中,只要有两三个人,听到他耳朵里边去,听到他心里面去,我也满足了。”
要抵达万人之中的二三,总归需要有人去做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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