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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9年11月25日 星期一

郊野琐忆

陈汝嘉
《工人日报》(2019年11月25日 06版)

视觉中国 供图

我的中小学时光是在位于赵都邯郸西郊的学校度过的。每年新学期开学前后绚丽缤纷的初秋景色,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学校北边有一条从太行山脉自西向东流过的小溪。清晨,一个酷似红宝石的圆盘已从溪两岸的草丛中冉冉升起。溪水仿佛在低拂水面的树枝的抚弄下慢慢苏醒过来。一条肚子上闪着亮光的鱼蓦地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溪水蜿蜒曲折、宽窄不一。有的地方两岸很高,溪流狭窄,水流湍急,溪流冲击沙石,如玉喷珠溅,翻出洁白的水花。有的地方水面宽阔,水势浩大,水流平缓,水面清洁可鉴,涟漪清泛,倒映出乳白色悠然漫游的云彩和连枝杈间鸟巢都能看清的大树。鱼儿在树影中穿行,澄澈的水中涌起阵阵雪白的浪花。苇丛旁绿色的溪水在淡红色的瑰丽的朝霞照射下,银光如锦。在闪着粼粼波光的清澈的溪水中,一只小甲虫风也似的在水面上转着圈子,水草轻轻地晃动,墨黑的小蝌蚪自由自在地游着,一条小梭鱼在石头旁阴影中像小木棒一样竖在水中。在轻轻荡漾着的溪流两岸,长满发黄的野草,隐藏在草丛中的青蛙“呱、呱”地叫个不停。人在溪边行走时,蛙儿们扑通、扑通地争相跳入水中,蛙声也暂时停息。但人刚一走过,它们又扯开嗓子大声地叫了起来。

孩子们热衷于捕鱼捉蛙,他们常常痴迷地观看大人钓鱼,从中受到启示,进而想出捉蛙的高招。他们将用细绳拴着的活的蚂蚱或扁担钩等昆虫放入水中,引诱青蛙,一旦青蛙吞咬,右手便猛地将绳往上一拽,左手用罩网迅速将青蛙罩入网内。有的孩子拾来几根粗木棍,用绳子将它们捆成一只木筏,并乘上木筏划入水中,然后用长杆撑着,顺着平缓的水流慢慢漂行。若发现水中有鳞光闪闪的大鱼悠闲地游着,便将锋利的鱼叉朝大鱼投去;若看到成群的小鱼在水草中穿梭游弋,便迅速用罩网捕捞。逮到大鱼是他们最高兴的事情。

学校东边是阡陌交错的田野。太阳渐渐明亮,天空没有一丝云,像蓝宝石一样晶莹璀璨。秋收后,庄稼地里处处点缀着圆圆的稻草堆。在一棵老槐树上,一只大鸟兀立枝头,鸣叫不止。树上,一只燕子一趟趟地朝干固的巢沿叼来泥土、树枝、草叶,燕窝很快便筑成了。耕地旁,有一块平坦光洁的晒花场。场内,摊在铁丝、芦席架上的棉花白絮如雪、银光闪闪。草地似涂上一层黄色,一头眼睛如铜铃大的黄牛在悠闲地吃草,一身黄膘毛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绸子般光亮。孩子们对昆虫充满好奇,喜欢捕捉它们。常常是他们在草丛中仔细查看、寻觅时,蚂蚱突然飞跑,他们便拼命地追。遇到螳螂时,多数孩子不敢去抓,少数勇敢的才壮着胆用手抓。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螳螂,用手紧紧捏住其脖颈,并不顾螳螂拼命挣脱、用它的一双锋利的大钳子朝反方向的手指刺扎,用力将其甩进口袋中。孩子们惊奇地发现,螳螂竟然自相残杀,雌螳螂竟残忍地将雄螳螂从头到肚一口一口地吃掉。螳螂的这一习性让孩子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

学校所在的生活区北是地势渐高的田地、果园和林地。吸足了中午艳阳的田野显红露绿,经过一片成畦成行的农田,便是一片果园。在午后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果树显得青翠欲滴,在树荫下闪烁的鲜红的苹果压弯了树枝。果园深处,到处布满了果树的浓荫。空气中不断飘来那被日光晒热了的果园的阵阵香气。果树下草丛中摆放着蜂箱,蜜蜂落满蜂箱的眼孔,万头攒动的蜜蜂振动着薄薄的翅膀在四处飞来飞去,空中回荡着混杂的嗡嗡声。就见养蜂人毫无惧色,从容地揭开箱盖,取出层叠着蠕蠕爬动着蜜蜂的蜜板,并用腕劲猛力将蜜蜂抖进蜂箱,然后娴熟地将白蜡割去,晶莹的蜜糖泛着光缓缓欲流,甜蜜的味道散发开来,沁人心脾。

太阳正向太行山边慢慢落下,夕辉把果园上空涂抹得一片通红。树叶间闪耀着的太阳的余光渐渐变暗,很快,大地被沉沉的夜幕遮盖了。

黑沉沉的天穹布满了繁星,铺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果园中,黑魆魆的树影间闪动着萤火虫亮晶晶的光。这些点点银白的、灵动的火,在草丛中漂浮,在天空中飞舞,犹如灯的长阵、星的河流,与天上的繁星连接起来,把夜色点缀得分外瑰丽神奇。

年华似水,岁月如流。对往昔秋景的甜美回忆,勾勒出一幅梦幻般美丽的人生画面,既给寻常平淡的生活平添了璀璨的色彩,也使我在世事纷攘、嘈杂中保持了一种大自然般的超然,并以对生活之美的执著追求,去面对生活、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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