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匠工
围裙粘满泥浆,满脸挂着汗水,手脚流利,行走如风,这就是乡村瓦匠深刻在我脑海里的记忆。他们虽然辛苦,但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改变了人生,也把乡村人家的屋顶变成了一道诗画般的风景。
那个时候,乡村交通不便,如果哪家要盖房子,首先得请瓦匠到新开辟的宅基地附近制瓦。瓦不是家家都需要,况且烧制一次瓦,通常能管上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质量好的瓦,能用上好几代人。因此,瓦匠的需求量不大,一般十里八乡才会有那么一两位瓦匠。
那时做瓦,全是手工。做瓦用的泥很有讲究,一般要用黏性好的黄土,无石子,无杂质,瓦的成品率才会高一些。先将精选后的黄泥堆成堆,浇上适量的水,然后蒙上牛的双眼,牵着牛绳子绕着泥堆循环往复地转圈,让牛将黄泥踩得更加细腻,柔韧,筋道。将踩好的黄泥堆成长方体泥墩,让其静置几天,就可以制作瓦坯了。在泥墩上划一片长方形的黄泥,将其围绕在制瓦模具上,用瓦刀等工具,采用拍、抹、划等手法,将这片泥最终制作成一个无底无盖,上小下大的圆形泥桶。等到一只只泥桶自然晾干,轻轻一拍,瓦桶便自然破开,成了四块金黄色的瓦坯,这就是瓦的最初形态。要修建三间瓦房,得做一万多片瓦。瓦坯做好后,还要建窑烧制,只有烧制好的瓦才能使用。从制坯到烧制,要耗时好几个月,在建房过程中,制瓦算得上是一项大工程了。
那一年,家里建房。父亲请来的第一位瓦匠是我的表哥,二十出头,精瘦干练。从踩泥到制坯,表哥做得非常认真,这虽是技术活儿,但全靠体力,表哥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可从未听他叫过一声累。最担心的是,瓦坯制作出来后,既不能暴晒,也不能被雨淋着,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山里的雨水多,说下就下,有时刚把一只只泥瓦桶晾到场院里,被雨水淋湿了,就会变成一堆烂泥。骤雨常常使表哥猝不及防,拼了命地收瓦坯,记得他一趟就能收起四只瓦桶,迅速奔走于场院和屋檐下。由于表哥行动迅速,每次都将瓦坯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个时候的表哥,汗水夹着雨水,雨水夹着泥水,完全变成了泥人。
可惜的是,表哥刚学会做瓦不久,只能制作瓦坯,还没有掌握修建瓦窑和烧制成品瓦这些关键技术。为了建窑和烧瓦,父亲跑了几十里山路,又请来一位老师傅。老师傅很敬业,修建瓦窑的时候,他顾不上回家吃饭,每次都是把饭送到工地,他匆忙地吃上几口,又开始干活了。
瓦窑干透了,就得把瓦坯装进瓦窑,准备烧制了。那时烧瓦,用的都是木柴,要烧两天两夜左右。不仅要适时加柴,还要密切关注窑内的火情,因此,窑口一刻也不能离人。关键时候,老师傅更是守在窑口亲自把关。烧瓦,关键看火候,火候不到,出的瓦跟泥坯差不多,不耐用,或根本没法用;烧过火了,瓦就烧变形了,成了废品。只有火候把控得当,烧出来的瓦片,呈青灰色,无破损,不变形,轻轻敲击,清脆悦耳,余音袅袅。这样的瓦盖在房子上,既美观大方,又结实耐久,管个百十年都没有问题。新房建好了,既美观又结实,父亲看了,觉得很踏实,老师傅也很高兴,两人开怀畅饮了几大杯。
二十多年后,我因为工作变动,不得已卖了老屋。新主人入住几年后,老屋在一次暴雨中轰然倒塌,废墟里的瓦却大多完好无损,被附近的人清理出来后,得到了再利用,这见证了两位瓦匠的好手艺。乡村瓦匠,真的了不起!
随着城镇化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传承了千百年的小青瓦渐渐被其他产品所取代,乡村瓦匠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人们却不会忘记他们的辛勤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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