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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9年11月18日 星期一

父亲,火车

王永庆
《工人日报》(2019年11月18日 06版)

儿时的我,对火车的概念只停留在《看图说话》的分上,而亲眼目睹真正的火车还是缘于我的父亲。

作为养路工的父亲,在我依稀记忆中,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每日早出晚归已经成为生活中的家常便饭,甚至三更半夜的“砸”门声,常常惊醒全家的睡梦,也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父亲也经常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向工厂奔去……

那时候的工厂机械化程度不是很高,依然还是原始的人背肩扛和人海战术来作业,其中的艰辛和劳累只有从事这份工作的人心里最清楚。

作为养路工人的基本功算是打“花”锤了,外行人表面看心里感觉,只要有一身的力气就足够了。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三百六十行每个行业都有其技巧在里面。

便锤者必须全神贯注,宁神静气,气运丹田,双臂旋转360度,身体随之上、下自然有节奏地摆动,“稳”“准”“狠”,一气呵成下来,一下、二下、三下……

最后重重一锤“砸”下去,道钉、垫板、钢轨与枕木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和松动,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没有三两年的磨练是不行的。

使锤者稍有疏忽就会骨断筋折!

某一天,一名扳道工因为操作失误造成两列火车迎面相撞的重大事故。其惨烈场面无法用文字来描写,无法用语言来描诉,为了尽快恢复生产把损失降到最低点,父亲和同事们没日没夜,争分夺秒,吃住在事故现场。三天后通车,父亲才带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驱走进家门,那时候,我们的心是酸酸的……

一次晚饭时,他告诉母亲:“要去外地施工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听到后,软磨硬泡,百般纠缠要求跟着去,宠着我的父亲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第二天的早晨,跟着父亲来到集合地点,近距离看见威武、雄壮的“大”火车,心里喜不自禁。

坐上黑黝黝的铁皮车厢后,冒着白烟、喘着粗气的火车,一声长鸣,轰隆隆慢慢地启动开起来。汽笛声震得我两眼直冒金星 ,慌忙用手堵上耳朵。

一会儿青山,一会儿绿水,让我目不暇接,心弛神往……颠簸四五个小时,来到了叫海但看不见海的地方,远远望去隐隐约约远处有一个村庄。

父亲和同事们一起急急忙忙,一件一件地把车皮里的货物卸下来,趁大家都没有注意的瞬间,我偷偷地来到火车旁,东张西望片刻后,三步并成两步,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了驾驶室,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屁股狠劲地“颠”了几下,快速麻利地跳下火车。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显得格外的耀眼。铁路两旁的庄稼像懂事的孩子不再发出“哗啦”“哗啦”响声,静静等待劳累一天的父亲和他的同事们的归来。

大家陆续聚拢在一棵柳树下,开始吃晚饭,父亲把从家里带来的香肠拿出来与同事一起分享,每个大人都喝了一杯当地酿造的“地瓜酒”。

偶然间我发现李叔叔的身边放着一把信号灯及卷在一起的“红”“绿”两种颜色的信号旗,好奇地走过去,伸手要拿的时候,他“腾”地一声从原地站了起来,随手把旗举得很高很高……

我跳了又跳,干着急却始终没有抢到手。

他嘿嘿地直笑。

“你唱首歌,我就借给你,怎么样?”

万般无奈,只好唱了一段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唱段:

“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是胆雄纠纠……”

一曲唱罢,大家一齐为我鼓起掌来。不远处河塘里的青蛙好像也听到了似的“呱,呱,呱”跟着叫了起来,也好像在喊:“好!好!好!”

6月的清晨,空气清新,凉爽怡人。我睁开双眼,穿好衣服,手里拿着信号旗,悄悄地走出帐篷,快步跑到铁路路基中央,迎着初升的朝阳挥舞着,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一路狂奔……

在我得意忘形之时,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尾随而来,一声喝喊!拽着我的耳朵,从铁路中间把我“拎”了出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那些飘逝的记忆,都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父亲退休后,一直珍藏着那两面信号旗,几经搬迁,不知所终,每每想起来,就对我念叨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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