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空气，错落有致的洗衣设备嗡嗡作响，2名患有自闭症的工作人员正置身双棍烫平机的两端，在普通职工的帮助下，娴熟地熨烫并折叠着洗得雪白的床单……这是位于长春市汽车产业开发区的托弗尔助残洗衣服务有限公司，在过去的2年里，这家公司招收了28名自闭症患者工作。

针对自闭症人群，目前许多政策扶持集中于自闭症患儿，但对于成年自闭症人群，其就业、照料等问题依然待解。许多父母担心，一旦自己离世，成年的自闭症子女没有工作，缺少收入来源和相应社会保障，也缺少自我照顾能力，未来堪忧。日前，《工人日报》记者走进托弗尔洗衣，一探这家专门招聘自闭症患者就业的爱心平台，如何帮助该特殊群体实现改变和正常生活。

特教学校开洗衣公司

托弗尔洗衣是由长春市育龙特殊儿童语言康复培训学校在2017年6月投资开设的，目前，公司共有21名自闭症员工，最小的19岁，最大的42岁。在这里，他们不仅可以获得工资收入，还能有效锻炼社交能力。

“一开始是想解决本校学生毕业后没地方工作问题，后来也有很多家境贫寒的成年自闭症患者家属找来，希望学校能为他们创造就业机会。”托弗尔洗衣负责人商玉龙告诉记者，这个特殊群体的就业问题在全国都很严峻，看到那么多的自闭症患者及家人在无奈里挣扎，他和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倍感扎心，遂决定要摸索出一条路子。

为了确定合适项目，商玉龙和他的团队可谓费尽思量。“首先，必须要考虑岗位的安全性、操作的简单性、可持续的盈利性和可复制的推广性。”本着这个原则，他们实地考察了很多项目，又舍弃了很多。比如，洗车原来是意向项目之一，但商玉龙发现，自闭症患者在操作时，抹布很可能会粘连小石子等硬物，划伤车漆，同时洗车利润很薄，更多的要靠专业技师的贴膜、打蜡等项目来赚取利润，对自闭症患者来说，岗位吸纳能力有限。

综合考虑后，商玉龙决定开始做玻璃水生产和洗衣项目，并相继在2017年3月和6月予以实施。因玻璃水生产的订单不稳定，且厂房用地出现问题，当年11月开始搁置，部分职工也陆续被调入洗衣公司。

“我们主要倾向于聘请一些病情较轻的患者。一开始，公司只招了一两名自闭症患者，其他都是健康员工。到今年，自闭症员工已增加到21名，健康员工仅有5名。”商玉龙说，公司会根据自闭症员工的具体病情安排合适岗位，育龙学校也会经常派老师免费进行一对一语言训练，帮助他们锻炼社交、工作和生活自理能力，促使其正常融入社会。

本地的自闭症员工都是由家属陪同上下班，外地的则由公司提供食宿。因为他们不能长时间工作，目前，公司为其设定的工作时长大概是每天3~6小时，月薪500元到3000元不等。

“我们的经营目标是微盈利即可，除了让客户满意，就是要保证员工能挣到工资。”商玉龙告诉记者，因为怕自闭症员工不适应，也怕难以保证洗衣质量，公司以前一直有选择性地少接订单，经营也一直处于微亏状态。这两年，公司每年都要改造装修两次，不断优化生产流程，以便帮助他们更好适应工作环境。现在，这些特殊员工的工作效率已明显提高，扭亏为盈指日可待。

工作带来的改变

“通过培训和工作，大部分自闭症员工都有好转倾向，他们能得到的工作机会太少，很多人都特别享受这种工作氛围。”商玉龙说。

今年19岁的“小胖”已经在这工作一年了。刚来时，小伙子没有主动社交能力，懒洋洋的不爱干活，情绪很单一，即使被特意指示做什么，他也“岿然不动”。“一开始，我是用一瓶饮料搞定的，他接过后就开始干活了，但不是自己的活绝对不干，于是我又给他买了烤肠，他便愿意主动配合了。”商玉龙笑呵呵地说。

育龙学校是自己母亲创办的，从大学开始，商玉龙就经常在假期到学校当助教，一边干一边跟着学，跟学校所有的孩子都有深入接触，很多类型的情况都会处理。他告诉记者，招聘过来的孩子，他都会亲自面试，然后再针对他们的情况和特点，进行不同的强化训练，有的需要给奖励，有的则需要严厉些，对小胖就是给予正向强化。

“你那边要掉地上了”“这个没洗干净”……坐在烫平机旁的“小胖”，工作起来神色极为认真，有时话比正常员工还要多一点。休息时他还会笑嘻嘻地跟搭伴的姐姐聊天，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

“他工作4个月后就恢复得很好了，现在情绪非常丰富，被夸奖时会开心，被批评时会难过，有时还会为大家声情并茂地表演诗朗诵。”商玉龙说，爱说爱笑的“小胖”也影响了整个团队，而且他记忆力极好，一段30分钟的广播，听过一遍就能完整复述，表演方面很有天赋。看到孩子恢复不错，“小胖”妈妈曾想让他换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商玉龙认为性格这样单纯的“小胖”还不能去其他公司，特意将其留下，想引导他在音乐上得到更好的发展。目前，“小胖”每天可以工作4个小时，月薪1500元。

36岁的小海恢复得更加明显，不仅生活能自理，还能很懂事地照顾家人，每个月的工资都会悉数拿给妈妈。“小海是最早过来的元老级员工，刚来时我就跟他开玩笑说以后他就是这个厂子的厂长了，得担起责任来。”商玉龙说，如今，小海最大的变化就是越来越有责任心和担当。比如，他可以掌管大门钥匙，会很好地负责下班后厂子设备、门窗的关锁，而且跟客户签单、对账等稍复杂的工作也能胜任，缺了少了他一准儿知道。

洗衣公司招收的28名自闭症患者中，除了个别不适应工作的离开外，其他的康复状况都很好，语言沟通、接人待物、生活采购等技能都在趋于正常，还有的已经开始从事其他正常工作。

期待更多支持

“只有就业才能真正体现自闭症患者康复的价值。”商玉龙说，“如果不能从就业的根本性问题上解决成年自闭症患者的生存问题，等他们的父母老去谁来照顾他们？”

目前，我国自闭症干预和支持服务主要集中于自闭症儿童的早期干预，政府层面优惠政策主要针对0至6岁患儿，尚未惠及成人自闭症人群。而且，虽然部分地区有专门针对自闭症人群的特殊教育，但大多无法解决就业问题。如果没有较好的干预体系，一个问题孩子的背后，就是一个家庭精神防线的彻底坍塌。今年的全国两会上，该群体备受关注，不少代表提出“应尽快建立成年自闭症人群日托服务机构”等相关建议。

有专家认为，政府应该为自闭症提供就业机会，而不应该只是兜底，借助社会力量兴办托养机构，是解决残疾人托养服务的根本出路。针对民营托养机构面临的困难，还是需要加大扶持力度，尽快立法为残疾人托养服务提供法制保障。

“我们现在也是在摸索阶段，纵观全国确实是有成功案例，但都是个案，很难复制推广，毕竟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有暴力倾向，有的没有理解能力等。”商玉龙认为，必须要在社会效益和岗位安置中间找到平衡点，自闭症患者的就业才有可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