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重庆段水域中，隐藏着7个神秘的千年“枯水题刻”，有的十余年，更甚者，几十年才可能出水一次。3月初，由于长江水位持续下降，位处重庆江津区几江中“川江七大枯水题刻”之一的江津“莲花石”再度“出水”，露出真容。这是它11年来第一次“亮相”。不少研究者见到题刻之时，难掩心中激动，刘兴亮博士也不例外。

刘兴亮现任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三峡文化研究所所长，3月28日，他向《工人日报》记者讲述这次与“莲花石”的兴奋邂逅，“以前面对的都是冰冷的历史文字，这次能够亲手触摸历史，感受历史的温度，我和整个研究团队都十分幸运。”业内文保工作者表示，这些题刻记录了千年以来的水文资料，珍贵无比，但很多研究者穷极一生都没能有机会一睹真容。此次，“莲花石”的“露脸”是他们首次接触题刻原石，机会可遇不可求。

“莲花石”11年后惊艳“亮相”

“兴亮哥，那块石头好像有出水的苗头。” “是不是？！你密切关注，有状况马上给我电话。”今年2月13日，重庆江津文管所工作人员张廷良给刘兴亮打了一个电话，让刘兴亮今年整个春节心都一直“悬着”。

让刘兴亮牵挂的“那块石头”就是重庆“川江七大枯水题刻”之一的江津“莲花石”。公开资料显示，“莲花石”记录了南宋乾道中期至1937年间近800年的长江枯水位情况，另有诗词、书法及镌刻艺术等，是重要的国家水文资料、省级重点文物。

江津区文管所负责人张亮表示，历史上“莲花石”共出水16次，最近一次是在2007年，当年文物保护部门曾登上莲花石考察。

据称，莲花石北侧一处被青苔覆盖的“花瓣”处，已发现一道长约3米、宽约0.5米的条形题刻，可见到“春”“莲”等小楷题刻。近年来，由于周边河床改变，“莲花石”露出的机会愈来愈少。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此次露出江面的礁石约有半米高，面积约4~5平方米，石块上布满水藻，而整个“莲花石”是由36块礁石堆叠而成、高逾180米，整块面积可达800多平方米。表面共有38段题刻，因其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而得名，当地民间更有“常不见石，见则丰年”一说。

“我们团队抵达现场后只有一个使命：抢在江水上涨前获得更多的文保资料。”刘兴亮说，在此之前，“莲花石”水文题刻拓片在国内很少见到，整个团队在3月2日和3月5日两天时间里，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江中，首次系统完整对“莲花石”进行了考古调查，并成功抢拓出10张题刻拓片。“这样全面的拓片，目前在全国只此一家。”

题刻露面时间很短，3月6日，天降雨水。到了3月8日，“莲花石”再次完全被江水淹没，一切又归于平静。

享誉世界的“重庆枯水题刻”

“重庆的枯水题刻共有7处，是重庆乃至三峡地区独特的人文景观。”据刘兴亮介绍，这7处枯水题刻分别是，江津莲花石、巴南迎春石、江北耗儿石、朝天门灵石、涪陵白鹤梁、丰都龙床石及云阳龙脊石。

资料显示，朝天门灵石被称为“最难得一见的题刻”。史料记载，在两江交汇的朝天门水域，有一块长约200米的巨型石头暗藏在江中。巨石上凿刻着12处碑文，记录了从东汉建武年间到清朝康熙年间共17个年份的枯水情况。但自乾隆十九年（1754年）以来，再也没有巨石的出水记录。

“白鹤梁题刻目前已采取水下保护措施，并可供游客观看。涪陵文管所的相关负责人介绍说，涪陵白鹤梁有“世界第一古代水文站”“水下碑林” 之称，史书记载白鹤梁题刻在唐代广德元年就有，至今已逾1200年。白鹤梁题刻主要分布在这道石梁的中段，题刻有174段，其中有12尾石刻鱼、一幅观音像和一幅白鹤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誉为“保存完好的世界唯一古代水文站”。

“江北耗儿石”题刻的发现时间较晚，1987年3月20日才被首次发现，1999年3月11日，耗儿石后蜀题刻出水，题刻文字显示为：“大蜀明德二三年岁次丙申二月上旬，此年丰稔倍常，四界安怡，略记之。水去此一丈。”共32字，仅“之”字损。此题刻时间为公元936年。

丰都龙床石又称龙床堆、龙船石、笔架山，是一条长形的水下磐石，长约28米、宽约13米。龙床石约有40段题刻，目前测知最早的题刻是南宋绍兴年间的，另外还有南宋端平年间和元代大德年间的题刻。

巴南迎春石最早所见为南宋的冯时行题刻，题刻总数约有10余段。但保存状况普遍不好，多数题刻剥落严重，已很难辨识。内容多与修禊习俗及士大夫游赏有关。“龙脊石中部有个海碗大小的孔洞，传说是潜龙的肚脐眼，以前上龙脊石的人，都要丢一枚铜钱在龙肚脐眼里面，从此就不会有肚子痛的毛病。”常年跑船的云阳人吴忠书称，上世纪80年代，龙脊石还经常露面，但三峡蓄水后，文物部门已将龙脊石题刻原样复制，复制品在云阳三峡文物园保存。

“这些题刻历经了千年的潮起潮落，给历史研究者和文物保护工作者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资料。”刘兴亮等多位业界专家表示。如今，这些题刻露面机会越来越少，静卧江水之中，今人应想办法跨越空间的限制与其“相拥”。

题刻研究保护迫在眉睫

面对规模庞大的重庆石刻题记，不少人心存疑问：“川江古人为何如此重视枯水石刻？”

早年间“跑船”时曾亲眼见过“迎春石”的巴南人白先生告诉记者，“迎春石”多在春季露面，听老人们讲，只要石头露面，说明江水水位很低，这一年多半会风调雨顺、获得丰收。

“枯水题刻的‘丰年意识’民俗文化，在涪陵白鹤梁、江津莲花石等石刻中表现都是一致的，这或许是川江古人重视题刻的原因之一。”涪陵文管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白鹤梁在枯水时显露出来，古人有“江水退，石鱼见，即年丰稔”的经验之谈。

“重庆的这7处石刻题记或多或少提供了水文史料，弥补了传统史书的不足。”刘兴亮坦言，这些题刻提供了大量水文资料，同时，题刻中的诗文、官称、区域制度等，对今人研究巴渝文化、古代三峡区域发展情况也提供了较系统的资料，但如今，人们逐渐对这些题刻淡忘了。

在刘兴亮看来，随着三峡大坝的修建，大部分题刻已永沉水下，人们感知不到它的存在，自然而然也就忘却了。

“题刻的消亡已无法挽回，加上人们的淡忘，更让文物工作者、历史研究者有紧迫感，要进一步挖掘其价值，并制定出科学的保护方案，让这些三峡地区独具的人文景观，展现在世人面前。”刘兴亮建议，一方面，研究题刻的学者要通过精深研究让其更加通俗化，使人们了解题刻的本来面貌；另一方面，博物馆可以通过馆藏资源，制作精美的展览，将原版拓片、照片、切割回的原始题刻及研究成果展出，让题刻作为三峡文化代表，立体呈现在大众面前，使题刻“活起来”。

（本文图片由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三峡文化研究所刘兴亮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