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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8年01月22日 星期一

传说的力量

丁迎新
《工人日报》(2018年01月22日 06版)

快餐文化大流行的今天,似乎哪里也觅不见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民间传说的影子。于我,很深深地怀念。无它,在精神与物质同样贫瘠苍白的家乡,我的成长过多地浸润了民间传说的力量,是朴素如泥土简单如山泉的民间传说塑造了我最基本的品行,使我这个土里土气的山里娃在五光十色的都市丛林里,始终堂堂正正地站立,稳稳实实地走,淡淡泊泊地生活。

在离家不到二里地的关口,有一座并不高大的山峰。说是山峰其实夸张了,比起周围的一些山,简直不能算作山峰,但它不同于周边山峰的是,却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叫猴子石。当然,是因为山顶上有一块形状极度酷似猴头的石头而得名。还未上学的时候,三两玩伴是时常在山上玩耍的,摘香气浓郁的兰草,折红红的映山红,找红灯笼似的野果,还在山下的河里摸鱼捉泥鳅捞虾。那,几乎就是我们儿时的天堂。

也许是时时面对了那块猴石的缘故,我总缠着爷爷奶奶问个不休,于是,这样的一个民间传说进入了我的脑海,从此扎下了根。

说是在远古时候,莽莽苍苍的山野颇多寂寞,别说热闹,就连话说着说着也没了内容,没了新鲜劲。这一天,有三座相距不远的山峰不约而同地叹起气来,它们就是后来才有了名字的猴子石、猪头尖(现名为万佛山,是国家级森林公园)和剥皮尖。正好天上的雷公巡视到此,便问起了原因。当听说因为寂寞无聊而唉声叹气时,雷公朗声大笑起来,出主意道:你们三个何不来个比赛长高玩玩?我来当裁判,日出开始,日落停止,夜间休息。不过,谁若犯规,我可要惩罚谁哟。三山一听,有趣,约定好日子,便攒着劲猛长起来。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三座山峰你瞅我我瞅你,谁都好像还是那样,也并无什么高矮之分。剥皮尖没劲了,眼珠一转,暗暗打定了主意:夜里偷着长。你雷公就是神眼,还能不睡觉?没过三五日,猪头尖和猴子石就发现了异常,一思忖,心里便明白了,也不说破,都在夜间暗暗使劲长起来。恰巧这晚雷公巡视,一见之下,大为光火。虽是游戏,怎能背信弃义?如此品行,若不惩治,岂不让天下生灵群起而效彷?一声怒吼,手中双锤一碰,轰隆隆就砸了下来。剥皮尖一下子就被砸了个正着,活脱脱被剥去了一层皮;猴子石和猪头尖一见,连忙躲闪,雷公更火,锤起处,不但砸了个狠,还把它们的脑袋变成了猴头和猪头。不敢见人的猴子石就地坐了下来,缩了脖子,仅剩了个头在外面;而猪头尖则头一扭,歪了脖子,脸朝一侧了。因为猪头尖和剥皮尖都在家乡几十里范围之内,所以,略略长大后也曾亲临过。说来奇怪,那剥皮尖整座山峰的外表真的是一张皮似的石壳,且不生大树;而那猪头尖状似猪头的脑袋的确歪向一边,羞于见人的样。

渐渐长大的我,慢慢明白了民间传说不过是一方山水间的父老乡亲,根据地形地貌而杜撰出的故事,但其中蕴含的哲理,却是他们生存智慧的结晶,并指望着依此来警示和教育后人。从对传说本身的深信不疑到半信半疑,再到知其所以然,其中所蕴含着的简单却深刻的做人道理,已刻进了脑海,融进了血脉,警策和督促着我的一言一行。那方山水本让我悲哀之极的贫瘠和苍白,仅此,从根本上改变,反而深感她的厚重和深刻。这不就是良好的根基吗?改变贫瘠和苍白的最有力的根基,只有在此根基之上建树起来的繁荣和丰富才是永远强盛不衰的,否则,只怕与昙花相似,难经岁月的洗礼。比较如今各色冠以文化之名的所谓文化的兴盛,我不禁悲从心来。它们,有如民间传说一般的灵魂和骨节吗?在它们所构建起来的精神空间和现实土壤上,又能生长出怎样的思想和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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