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布列松说过，每一部电影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它被推出以后，便与导演无关了，你只能祝它好运。

这话对吗？也对也不对。

每部电影都有它的生命，这是确切的，除非真是粗制滥造，不忍卒睹。每部电影都是导演的孩子，他不疼才怪。但电影被推出后，便与导演无关，这却是理想的说法，太书卷气了。电影能和导演无关吗？比如，我们对于陈凯歌的期望，能和一个普通导演相比吗？

是的，这就是我要讨论的重点。最近热映的《妖猫传》为什么评论两极分化？和电影本身有关，和观众认知有关，其实和导演本人也有关。

影迷们不可能以一个普通的标准来要求陈凯歌，这毕竟是一个拍出《黄土地》和《霸王别姬》的大师级导演，所以他们才会格外吝啬自己的赞美，而更愿送出自己的板砖。陈凯歌说他不善于算计观众的接受度，他喜欢高估观众，不是出于错误判断，而是对观众的尊重。这话说得漂亮，但换个角度看，观众和媒体苛求陈凯歌，何尝又不是对于导演的尊重呢？

因此，做完了自己的“大唐梦”，陈凯歌其实真的可以不必说得太多，是非功过交由别人评说就好。到了耳顺之年，对于各种批评，完全可以更坦然更超然去面对。何况，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争议即热度，人们那么起劲地讨论《妖猫传》，本身就是对于陈凯歌的一种认可。

回到电影本身，我承认，它冲击到了我，但更多的是视觉和听觉上的冲击，而不是内心的感动。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不会感动。在影院里，当白龙说：“我知道她死了，但我舍不得”，我就分明听到有人在抽泣。我尊重这些观众的不同感受，也无意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但我仍坚持自己的观点：讲好故事用故事打动观众仍是陈凯歌的弱项。

说白了，有关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帝王佳人故事，就那么多馅料，现在要分成10口，一口给玄幻，一口给推理，一口给极乐之宴，一口给小鲜肉，一口给日本和尚，一口给白居易……这故事要能有感染力，打动人，恐怕难于上青天。据说《妖猫传》，除了表达盛唐气象和永恒的爱情，还有女权主义，少年情怀，人生励志，佛学佛理，以及幻术对于电影艺术的映射……我的天，一部电影真的可以承载这么多概念吗？如果一部电影要想表达的种种意义，都要有劳导演和评论者一一解释，那我们还去电影院干嘛？

有人说，精英意识突出的陈凯歌一向自恋，但我倒认为他在《妖猫传》里其实做了许多妥协，照顾到了许多人，包括已经成为旅游景点的外景地，为票房保驾护行的流量偶像和小鲜肉们，也许还包括那些对他不依不饶的网友们。陈凯歌他在努力寻找商业和艺术的平衡，也得到了一部分他想要的东西，比如票房和评分，但显然，他并没有超越自己，他是否扳回一城，亦未可知。即便是大家津津乐道的那场极乐之宴，我觉得自己受到的冲击也是有限的，和观看奥运会开幕式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用怀疑，陈凯歌依然才华横溢，且用心用力，他的观点“笨人上岗，聪明人下岗，中国电影会更好”，我举双手赞成，但制作精良场面恢弘的《妖猫传》依然不是大家所期待的东方史诗，原因何在？有人的因素，也许也有环境的因素。我感到，中国电影这些年有好大喜功之忧，快速前进，弯道超车的背后常常忽视了故事的讲述和人的情感。一些人把创作变成了操作，一些人则热衷于史诗和传奇，野心很大，却力不能及。殊不知，人性和人情永远是电影的灵魂，每个普通人和每一种庸常的世俗生活都一样值得尊重。

贾樟柯说过一句很好的话，艺术就是将心比心。高歌猛进的中国电影其实不缺大场面，缺的也许只是走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