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尘埃回到故乡
葛亚夫
《工人日报》(2017年10月30日 06版)
太阳南倾,跛了脚,愈行愈远,把时光都饿瘦了。
秋风一吹,她的彩妆一个踉跄。
靠在南墙的老人,还没把影子焐热,如钩的月亮就开始催人。影子冰凉,被月色沾在墙上。
露水亦步亦趋,扯着发丝,牵着衣襟,蚀刻着一个背影的模样。
云彩是叶,泥土是根。
在秋天,每粒露水都要回到原点——霜降,在那个和祖辈约好的时光。
那些辗转的水雾,如同跋涉的旅人,被一粒灰尘硌得生疼。
而尘埃,离开时,驾着彩云,回来时,背着露珠。
当它回到大地故乡,在月下敲门,却无人识,无人应声。
连它的近邻,那些经年和它耳鬓厮磨的山林、顽石,都懒得抬眼张望。
游荡的尘埃歇了,天干净了,蓝了,也空了。
天空在空中空着,很冷,很静。
落叶摆渡着风,从树梢到地面。
干涸的河边,芦苇像诗人般卧躺。
秋风一紧,甩上岸的是一头白发、两鬓年华。
时光似也要在立冬前回家……
一粒露水,沿着干枯的叶脉,走走停停。
草虫枕着掉落的腿,在鸣声里追忆往事。
月光下,一粒尘埃回到了故乡。
门口的柿子树,老光了叶子,举着灯笼。
霜红了,敲门人的脸红了,开门人的脸也红了。
故乡的月光,穿过红绿灯和十字路口,站在我床前,我的脸也灼热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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