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秦巴大地的天气便阴沉下来，之后的两个来月阴雨一直下到深秋。“巴山楚水凄凉地”之所以凄凉，多半是因为绵绵秋雨的缘故吧。

小时候每到秋季开学之际，雨便开始下了，所以秋雨给我的印象很深。秋雨每次降临的时候，虽然雨势不大，但天气特别阴沉，山峦叠嶂都被浓雾紧锁，远山近岭都沐浴在雨网中，水天一色。白色的雨雾在山间河谷中移动，如同图一杆如椽巨笔蘸着或浓或淡的水墨在大地尽情挥洒泼墨，整个山景就像是一幅朦胧而湿润的烟雨图。经历伏天而干涸的大地恣意享受着雨水的滋润，江河也逐渐丰沛起来。初秋的时候，叶子经过雨水的冲刷显得光洁舒展、墨绿有致，而进入深秋，则显得五色斑斓、皱皱巴巴。

眺望远方，苍凉的农舍点列在半山腰，只剩下干稻草的稻田一片荒芜，历经秋雨洗礼的山川、农舍、稻田都显得更加浓郁深沉。红的枫叶、雪青的野花、枯黄的梧桐，一场场阴雨下，秋天比夏天显得更有生机。然后进入晚秋，红枫泣血，万物寂静，天光惨淡，秋雨让这一切更显肃杀之美。

伫立在江边，远望逶迤起伏的山峦，近观浩浩汤汤的汉江江水。历经秋雨的汉江这个时节江水大涨，雄浑有力，滚滚向东流去。而江面上，不时有敏捷的水鸟在雨中盘旋，它有时会一下潜入江中，迅速叼起一只小鱼，然后在江面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再迅速飞向远方。真是“万类霜天竞自由”。

伴随着城镇化，陕南的乡村愈发萧条而显得孤寂。稀稀拉拉的房舍和少许的老人、儿童，不禁让人唏嘘感慨。阴雨中，一位带着草帽的老农，赶着牛行走在远处的乡间小道中，牛儿脖颈的铃铛不时发出响声，牛时而也悠长地哞哞叫着，把秋雨黄昏衬托的格外寂寥。这时，房舍中开始陆续升起晚炊的炊烟，因为下雨，这炊烟显得格外沉重，缓慢的氤氲萦绕在房顶，很久才会散开。

“巴山夜雨涨秋池”。的确，秦巴山地的秋雨往往是夜里下得更密，下得更多。望着绵绵秋雨，我怀念起小时候在农村老屋里晚上听雨的往事。夜幕降临后，燃起一捆干草树枝，架起铁壶，篝火升起的火舌围着铁壶，水壶渐渐发出丝丝的响声，而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叩击着屋瓦，屋檐的滴水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屋子角落里还不时传来一阵蟋蟀清亮的叫声。雨声、风声和虫鸣声就这样在漆黑的夜里交融着。大伙围着铁壶，待水烧开后，会泡上一壶热茶，喝着暖暖身子。老人会讲起各种奇闻异事，儿孙辈饶有兴趣的听着，直到睡着被抱到床上。

秋雨也是有味道的。站在旧屋的门口，面对对面的山景，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会嗅到潮湿清凉空气中含有的花草树叶的清香以及秋季泥土特有的气息，让人觉得周体通畅、神清气爽。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对秋雨往往抱怨。因为秋雨让谷物发霉，房屋潮湿，出行也变的不方便，随时都要带雨伞。现在品来，却是格外喜欢这秋雨的味道。

比起和煦的春天、炎热的夏天乃至严寒的冬季，秋天常常让人触景生情。而秋雨中，特别是宁静到只能听到窗外雨声的时候，往往触及人的思绪。孤独之际，倾神听雨，终日被纷扰的世事“调戏”而身心俱疲在听雨中可得到一丝丝自我宽慰。

离开农村生活乃至后来考入大学，在外地城市之后，很少有机会再感受家乡的秋雨，但秋天每当下雨时，总会想起陕南故乡的秋雨。秋雨迷蒙中，悠悠的小雨一点点浸湿在衣衫上，成为了深深的回忆。夜晚在入睡的时候，聆听窗外的秋雨，浮躁的心绪也渐渐进入宁静的状态。尘封的记忆，岁月的往事，都仿佛历历在目一般。而今已近而立之年，今后几十年的光阴将在外面的都市中不知不觉地逝去，让我不得不感叹时光的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