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最热烈之际,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用一年时间沉潜中国乡村。有人遭遇挫折与失败;有人收获存在和价值;有人更懂得了自己,更明白了乡村。
那些沉潜乡村的年轻人
段凌霜是个90后姑娘,在东北的农场长大,在多家NGO组织当过志愿者;学化工专业的许威杰,大学毕业后,想回归内心,给自己一个思考和尝试的间隔年;刘臻从小在城市长大、自称是“农村小白”,对自己能不能在农村生存一年持怀疑态度。
这3位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成长经历的年轻人,却在他们青春最热烈之际,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加入小鹰计划。
“小鹰计划是友成基金会发起的青年发展与培养项目,旨在发现和支持具有天下襟怀的青年,沉潜中国乡村,用一年时间,开展公益实践。”小鹰计划负责人李佳琛介绍,自2011年发起至今,小鹰计划已经选拔培养了130名青年深入基层、投身到乡村建设之中,实践地点遍布中国13个省20余个地区的乡村,为贫困地区累计志愿服务超过12万个小时,发起和执行公益项目达100余个。
“每年都有这样的一群年轻人,他们敢于做小众,从就业的压力、家庭的压力、生活的压力中走出,愿意用一年时间去感受中国的底层社会。”友成基金会常务副理事长汤敏说,他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股清流。
重新回到乡村
段凌霜是小鹰计划的第四届学员。一直对公益实践与社会企业念念不忘的她,直到加入后才知道,自己差点因为过多的公益经历而落选。
因为在小鹰计划发起人、友成基金会理事长王平的构想里,小鹰计划并不是要培养公益组织的工作人员,而是希望能在各领域未来的领袖里面种下一颗公益心。
在王平看来,当代青年不缺乏高涨的公共热情,也不缺乏所谓的“精英教育”,更不缺乏各种“间隔年”的体验游。他们真正缺乏的是一次亲历中国大地的机会,一次改变社会的行动。于是,小鹰计划应运而生。
经过前三届的实践与总结,到段凌霜加入时,小鹰计划已经与数十家不同的公益机构建立起了合作关系。小鹰们“上山下乡”的地点也变得更丰富、更多元了。
与段凌霜不同,同样来自农村的许威杰加入小鹰计划,更多的是想要重新发现。小时候成长于农村,上学年纪去了县城,许威杰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故乡的陌生人,“无论是知识、价值观还是生活习惯都与乡村脱节了”。
“我从乡村来,我还回得去吗?”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于2015年夏天来到了河南信阳的郝堂村。
刘臻选择的“下乡”地同样是郝堂村。在此之前,他对乡村的想象主要源于书籍,那是费孝通记忆中温情脉脉的乡土社会,是梁鸿笔下正在经历裂变的梁庄,是熊培云书里穿越中国百年的小堡村。
“可是,真实的乡村是什么样的呢?”2016年的夏天,这位一直对人类学怀抱向往的年轻人辞去了广州的工作。他决定去乡村,和那里的人发生真实的对话。
我在农村干大事
段凌霜是搭着手扶拖拉机,在老君山蜿蜒崎岖山路的颠簸中,来到黎明村的。
这是一个地处云南省丽江市的少数民族贫困村,也是她此次“上山”所服务的村庄之一。这个海拔3000多米的村庄没有厕所、没有水井、没有网络,没有任何现代生活的痕迹。为了拉近和村民的关系,段凌霜钻进地里掰玉米、蹲在地上剥核桃、挽起袖子舀猪食。在一次和村民的闲聊中,她发现了村民们的困难。
由于土壤贫瘠、昼夜温差大,适合在这里生长的农作物只有白芸豆。白芸豆需要依赖箭竹攀爬生长。然而,由于年复一年的砍伐,老君山的箭竹已经濒临灭绝。
跑农贸市场、与厂家谈判、找替代品……在克服了重重困难后,段凌霜在农业专家的帮助下,带领村民成功种植了上万枝野生箭竹。她还给村民们请来了一位农业技术员,研究出了村民从没用过的拉网种植技术,不仅让箭竹的使用量从过去的每亩2000根降到了100根,还将每亩地的种植成本从原来的700多元降低到了30元。
和黎明村比起来,郝堂村要现代许多。第一次走进这个全国“美丽乡村”首批创建试点时,刘臻看到的是宽阔平坦的柏油路,板栗、茶树和白墙黑瓦的豫南民居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完全不像是凋敝的村庄”。
到郝堂村的第2个月,刘臻就和小伙伴张志杨成立了“十八线工作室”,一个主打文化创意的团体。他们以工作室的名义卖黑白独立漫画、进行公益众筹。
在郝堂村进行艺术教育的实践中,他们发现小朋友对美术课堂没什么兴趣。一番探究后,他们才得知,自郝堂村建设以来,短期支教团体从未间断过涌入这个村庄,孩子们对美术的兴趣,往往刚刚燃起,就随着支教团体的离去而中断。这给孩子们造成了预想不到的伤害。
他们想到了提倡自由创作的“豆本”(即尺寸非常小的印刷品)。孩子们可以将身边的故事用一组图的方式画在豆本上,即使老师离开了,他们也能独立完成。
“这样豆本就可以陪伴他们成长了。” 在今年7月2日举行的“2016~2017小鹰计划年度庆典”的演讲中,刘志杨说道。
失败与收获
茶是郝堂村的特色。经过观察和思考后,许威杰为郝堂村的茶叶发展制定了一个发展规划:以茶为特色的菜式、以茶为主题的住宿、茶园景观、茶道、插花。当他把“倾注了自己满腔热情”的方案递交给挂靠的公益机构负责人时,负责人却同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原来,他忽略了最重要的因素——没钱,一切都是画饼。他又相继尝试了流转土地盖蔬菜棚、装修农家乐房间、土鸡认养等各种想法,最终却都以失败告终。
回忆起那段经历,如今已入职某家创业公司的许威杰笑了笑,“乡村有它自己的运作逻辑,不是光有赤子之心就能做成的”。
但许威杰反而收获了更多东西。他开始真切地意识到:从宣传里看到一个村庄与真实地生活在一个村庄,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要让农民致富,要问他们想要什么,而不能自己想当然。
在“上山下乡”的那一年,段凌霜则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任何一个渺小平凡的个体,都可以发光发热,作为一个活着的人,不放弃任何可能实现自己价值的机遇,是对自己的一种负责”。
今年7月,刘臻的“郝堂村时光”已经结束,他也将重新回到他熟悉的城市。在离开之前,他欣喜地看到,当地越来越多的青年选择了返乡。
他还帮助其中的一些人组织起了村民青年志愿者服务队。他专门去旁听了一次他们的会议。村庄要如何发展、棚子要如何规范化处理、河道垃圾如何处理……听着他们激烈的讨论,刘臻感叹,“真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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