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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7年05月15日 星期一

母亲,你慢慢来

葛亚夫
《工人日报》(2017年05月15日 06版)

有没有仇?我不知道,但我和母亲确实不共戴天!她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

按理,她该宝贝我才对,我是老幺,唯一的男孩,还是她费尽心思从庙里求来的香火,而且为了我,被罚得家徒四壁……

但是,打我记事起,就没有任何优待可言。对我,她总是兴之所至、心之所安,教训我也是信手拈来,二话不说就开打。

撒娇卖萌?我3岁就戒了。看着同龄人,我4岁就有了生不逢时的感概。

母亲待我,视心情而定,但她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不干活,挨打。干不好,挨打;打了人,挨打;被人打,挨打。挨打哭鼻子,挨打。挨打不吭声,挨打……在她的模式里,就离不开打。她还美其名曰:打是疼,骂是爱,不打不骂是外拽。

挨急了,我忍不住冲撞她:求求你!甭疼爱我了!你不觉得太溺爱我了吗!

母亲怔住,眼一红,扔下家伙,开始痛诉陈年史:我的爹呀!我的娘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呀……这招父亲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我了。我当即投降,心不由衷地道歉,认错,保证。没用!母亲的泪水一旦决堤,不泛滥个前世今生,不会罢休。

尽管很郁闷,但我隐约感到,母亲一定有苦衷。她每次都哭得那么锥心刺骨。

我是很无辜,但母亲的痛苦,的确与我有关。为了我,她遭遇的不只是经济的浩劫,还不得不把两岁的三姐送走了。当我千呼万唤始出来,她却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或者没有做好失去三姐的准备。爱之深,恨之切。于是,我成了她愧疚的伤口和活靶子。是爱?是恨?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爱我,就像不知道该如何去恨自己。

明白了真相,才知蒙冤多年,但昭雪的日子,像母亲的忧愁,一眼望不到边。

少不谙事,顽劣、好强,不甘忍受莫须有的罪名。那次,因为没考好,母亲又对我大打出手。我爆发了,历数她的不是,把母子的责任和义务划得泾渭分明,最后说道:我是你儿子,但不是你自我谴责的工具,也不是你寄托梦想的载体……

从那以后,母亲再没打过我。后来,读到伯俞怜母,我才为自己的行径不齿。

爱没有天造地设的老师,爱是需要精耕打磨的艺术,无法无师自通。爱很艰巨,爱要在时间中苦苦摸索。

显然,对于爱,母亲不是艺术家,也难以自学成才。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母亲是爱我的,只是不知如何爱。如今,我有了我的家,她更不知所措。我们回去,她开心;离开,她难过。我这才发现,母亲还是未成年,是最该独立的人。

龙应台说,所谓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我不会,每次离开都面向母亲:别送了,回家吧。母亲走得很慢,恍若前脚踩着前世,后脚踩着来生……

母亲,你慢慢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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