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传承的不仅是一个节日,更是一份孝道、一种文明。
清明雨 故乡人

赵春青 画
草长莺飞、春风骀荡,清明又来了。作为大地回春之后的首个节日,人们更希望从包裹了一整个冬天的束缚里挣脱出来。据称,清明,农历二十四节气之一,最初是一个重要的农事节气,“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后来,上巳节、寒食节的祭祀、祭墓等活动汇入清明,从而形成一个复合型节日——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节基本就是“清冷伤情”的情绪基调,自古如此,今天亦然。扫墓,在国人心中是清明节最重要的活动,那句“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也几乎是妇孺皆知。
清明节下雨,不知是诗意所为还是果真如此,在我的记忆里,北方的清明节并不会经常下雨。春雨贵如油,北方多旱,若真是每逢清明就下雨,想来最高兴的就是庄稼人了。少年时曾和爷爷一起去给先人扫墓。早春的华北大平原并无太多生气,农人还未来得及耕种的农田,除了裸露的黄土地就是路边的荒草丛生。那时,果树也很少见,所以也闻不到花香,偶尔几只麻雀落在农田里,找寻着去年遗留下来的半颗米粒。坟地往往都在离家较远的公路旁,一个个坟头孤立地穿插在一片荒凉的农田里,黄土覆盖,杂草扎人,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更多的是对那片孤寂荒凉的恐慌还有对未知之事的敬畏。为了给自己壮胆,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你是来尽孝心的,太爷爷曾经那么喜欢你……
北方人扫墓不似南方,大学时我曾在上海见过清明节扫墓,那天果真阴雨绵绵,我搭公车去朱家角游玩,虽并非周末,但车上人特别多,很多人手里拎着袋子,装着黄色、白色的鲜花,他们大都在中途下车。起初我以为他们也是去郊游的,后来猛然想起,今天清明节,他们应该是去扫墓的。南方早春的雨也温润许多,听着他们在车上吴侬软语地低声交谈,看着他们匆匆下车的背影,我心里也被雨打湿了一般,郊游的心情被冲淡,有种想要马上回家的冲动。
在我老家,扫墓是不带鲜花的,一把黄纸、几根烧香、几块糕点、几样水果,有的家里还会带上一瓶酒,到了杂草丛生的坟头,找个好下脚的地方挖个坑,摆上供品,一根火柴划过黄纸,看着黄纸燃烧,扫墓者小声念叨:“来给你们送吃的花的了,别不舍得啊……”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十来岁时,我并不敢说上述那番话,但看见爷爷、姑奶哭,我哇的一声也哭出声来。这一哭不打紧,似乎把3岁以前的事情连同大人们平时对我讲述的回忆全清晰地现在脑壳里:太爷爷领我去买糖,喂我吃烧鸡时自己也张大嘴巴看着我吃,我把太爷爷关在门外他大声在外面责骂……越想越难过,那天属我哭得最凶。事后,爷爷跟奶奶说:“孙女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将来等咱俩老了没准儿能指望上她。”
十几年后,当我和父亲来到爷爷奶奶的坟头,看着黄纸烧成灰烬被风吹散,我并不能像年少时那般号啕大哭,我脑子里像电影快进镜头一般回忆着爷爷奶奶与我相处的画面。我想把我现在的工作、生活一股脑全讲给他们听,我的眼泪止不住流出来,鼻塞地不能呼吸,我小声低泣,喘大口粗气。看着重新修葺的坟,和旁边新栽的松树苗,我没有一丝恐惧,却希望他们还活着,真能在垂暮之年指望上我。
上完坟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往后看,就在这条乡村小公路旁,拐弯的地方有一棵大树,爷爷奶奶的坟边种了3棵青松,我一遍一遍记,记在脑子里,下回再来看他们时我不能走错路。而不远处的小村庄,就是爷爷奶奶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也留有我童年的影子。只是再回去,除了扫墓和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想起3月初的时候,和一位朋友郊游踏青,说起老家,她说:“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以前回去是两件事:贺喜和奔丧。如今小辈们该结婚的已经结了,该出来的也早已出来。再回去就只剩下一件事了,所以我不想回家,每次回去都很伤感。”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故乡,那个在心里并不遥远的地方,其实是因为对亲人的思念。
清明节扫墓、祭祖,不简单是一种仪式,而是人们相约在这一天,将埋藏在心底里的思念大方地表达出来。那份思念,既是对已逝亲人的怀念,也有对故土的追忆,更有对自身的反思。“假如他们在时,我能多陪他们就好了。”说出多少儿女的心声。清明的文化内涵里,既有对祭奠先人的悲情泪,也有踏青游玩的欢笑声,还凝结着中华民族敬天尊祖、血脉相传、讲究孝道的民族精神。我们要传承的不仅是一个节日,更是一份孝道、一种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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