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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7年03月19日 星期日

因父母一方或双方服刑,他们只能靠爷爷奶奶或其他亲友照顾——

【聚焦】“失依儿童”,需要爱的滋养

本报记者 黄康
《工人日报》(2017年03月19日 02版)

漫画 赵春青

【编者按】

他们和留守儿童一样,常年远离父母;还背负着一个独特的身份——“服刑人员子女”,这些孩子也被称作“失依儿童”。

一方面他们生活、学习面临很多实际困难;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属于政策规定范围内的“孤儿”或“特殊困难人群”。更重要的是,父母入刑后在接受法律惩罚的同时,这些孩子也在监狱之外遭遇身边人的冷眼和背负着污名。

他们的生活乃至人生正陷于困境。如何帮助这一群体,值得深思。


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和留守儿童、孤儿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是一群失去依靠的孩子——服刑人员的未成年子女。

他们未曾犯罪,却要承受父辈犯罪所带来的压力和痛苦;他们无法选择家庭,但残缺的家庭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人生轨迹。作为失去“大树”荫蔽的“小草”,他们过早地触碰成人世界的残酷,习惯于远离人群,用沉默把自己包裹。

又到一年春暖时,这些“小草”还好吗?

“失依儿童”生活困难

2017年1月15日,离大年三十还有12天。

早上6点,家住青岛城阳区河套街道的王道义早早起床,在村口坐上901路公交车到城阳区政府站,转乘502路公交车。约3小时后,他到达了目的地——位于市南区山东路上的帝威国际大厦,这是青岛市红十字会所在地。因为晕车,下了车后的他在楼外蹲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每3个月来这里一次,目的都一样,58岁的王道义是来青岛市红十字会小草基金(下简称“小草基金”)给8岁的孙女静静领取季度救助金的。因临近春节,本该3月份领取的救助金提到年前领了。

静静的父亲,他的独子,因盗窃、抢劫罪,于7年前被判处有期徒刑17年。

拿到一张1000元钱的支票,王道义歪歪斜斜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一枚猩红的手印。因为不识字,工作人员照例帮他在支票背面填好背书人信息。一切嘱咐妥当,他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内兜里。

和王道义一样,当天来给孩子领救助金的有十多人,他们中大多数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或其他亲友。救助金视家庭情况分500元、800元、1000元三个档次,每季度领取一次。这些接受救助的孩子最小的不到3岁,最大的接近17岁。

作为国内首个专门救助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的公益组织,从2012年11月26日成立至今,小草基金已经完成救助的孩子有19名,正在救助16名孩子,总支出约有60多万元。除其中个别孩子以外,在这里接受救助的孩子都是父母一方或者双方在监狱中服刑。这些服刑人员的未成年子女,被小草基金的工作人员称为“失依儿童”。

全国有多少因父母服刑而失依的未成年孩子?目前为止,记者能查找到的相关数字是2005年司法部的调查结果:截至2005年年底,在我国监狱服刑的156万名在押犯中,有未成年子女的服刑人员近46万人,占在押犯总数的30%左右,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总数逾60万。

小草基金工作人员张继杰告诉记者,据他了解,我国“失依儿童”生活失助问题十分突出。现实生活中,父母一方或者双方服刑的“失依儿童”得不到父母的照顾,也享受不到孤儿等群体的政府政策托底。在该公益组织2012年成立之初,当地司法部门曾提供过一组数据,青岛服刑在教人员的未成年子女有1000多名,其中近百名生活极度困难。

不堪的回忆是另一种“刑期”

谈及儿子入狱给家庭带来的困境,沉默寡言的王道义混浊的眼神里,写满了懊恼与无奈。因为一次车祸,儿子右臂半瘫痪,从此意志消沉,王道义早出晚归谋生计,对儿子关注很少。直到儿子参与了一次抢劫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劝儿子自首,但儿子选择了躲逃。躲逃的3年中,王道义的儿子和一位来青务工的女孩相识,并未婚先育。第三年,当儿子被绳之以法,女孩才知道他有罪在身,一怒之下回了娘家,留下了当时才1岁多的静静。

老伴癫痫病犯了没钱住院,孙女没户口怎么读书?儿子在监狱里最近情绪不稳定……这位老人不到60岁,头发已全白。精神压力实在大时,他会在院子里默默地雕刻捡回来的树根,以使自己平静些许。

更让他担心的是本该拥有美好童年,如今却不爱说话的孙女。“2014年3月,静静和奶奶第一次去青岛监狱探视爸爸,父女俩一直抱着不撒手,也不说话,就是一直抱着。2015年下半年,为了帮静静落户,带她去做亲子鉴定。小家伙,不怕抽血,也不哭,就是不说话。”张继杰回忆道。

相比于静静的“年龄尚小”,同为基金会资助对象的青岛市北区胶州路街道男孩阳阳的情况更不乐观。因为在年幼时目睹了父亲对母亲的致命伤害,这位今年已经16岁、面临升高中的少年一直没能从自我的封闭中走出来。唯一照顾他的奶奶说:“去上学,在教室里就坐立不安,回家就玩电脑,电脑一出问题就暴躁。想带他去看心理咨询,都骗不出去,真不知道谁能走进他的心。”

因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疾病,奶奶对阳阳的照顾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她常会想,儿子的罪过,对孙子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刑期”!

张继杰告诉记者,梳理接受救助孩子的信息可以发现,和静静类似,很多孩子的父母是在其中一方服刑后,另一方选择离婚出走;还有的孩子原本就生活在单亲家庭之中,其父(母)服刑后则失去了依靠。2010年前后,民建山东省委妇委会等单位联合组成课题组,对青岛某监狱412名服刑人员进行家庭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服刑人员中30%的家庭是离异的,在离异的犯人中,有75%的家庭是在他们入狱后解体的,并且,配偶再婚和弃家而去的比例高达53%,未成年的孩子由父母、朋友抚养的占46%,无人监护的占7%。

老人抚养孙辈的隐忧

年富力壮的家庭支柱入狱服刑,常常让整个家庭变得破碎,但并不是所有家庭都选择认命。

萌萌妈妈就是这样一位坚强的母亲。

2012年,因为婆婆治疗要换肾,心急如焚的萌萌爸铤而走险贩卖毒品,还没交易就被抓了。当年只有22岁的萌萌妈妈不甘心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没钱手术,婆婆住院透析需看护,孩子尚小也要照顾,公公身体也不好。家庭的重担压在这个年轻的母亲身上。

为了生计,白天,公公去各家饭店回收骨头,晚上,萌萌妈把孩子哄睡后就接着干活,把牙签、卫生纸等垃圾挑拣出来,为厂家提供干净骨头磨成饲料。

屋漏偏逢连夜雨。2013年6月萌萌入幼儿园体检时,心脏检查出问题需动手术。萌萌妈瞒着监狱里的丈夫,四处借钱筹集手术费,终于渡过了难关。事后得知经过的萌萌爸,在狱中泣不成声。

2016年5月,因为在狱中表现出色,萌萌爸提前出狱。这时,一家人干的第一件事是来到小草基金主动要求停止救助,他们说:“我家步入正轨了,把救助款给其他更有需要的孩子。”如今,夫妻二人借钱买了辆车跑出租,轮流倒班。

“俺家娃也早出来就好了。”听着基金会工作人员讲述别人的故事,王道义沉郁的眼神里闪过一道亮色,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还没等到孩子他爹出来,我和她奶奶有一天没了,孙女不就成孤儿了吗?”对于王道义这样独自抚养未成年孙辈的老人来说,这样的隐忧一直挥之不去。

(为保护隐私,除基金会工作人员,其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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