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有心留住高技能工人,但现实是高技能工人难觅——
【探寻工匠成长成才之路】一位建筑业老总的“育人之惑”

2月21日,河北沧州,北京现代汽车沧州工厂,工人正在抓紧生产。leo Chan/视觉中国
从工人成长为一位小型建筑企业总经理的欧阳甘霖,渴望“拥有一支稳定的工人队伍”。从一线摸爬滚打出来的他深知,队伍稳定了,便于管理,这对于工程质量太重要了。
但是,欧阳甘霖面临的现实却是,好工人越来越难找,年轻工人越来越少,工人工资越来越高,能力水平参差不齐。
对于一个企业怎么“养人”,这位企业老板很是困惑。
企业要多养干活的工人
1974年,欧阳甘霖十七八岁,在当时的冶金部下属的一个机械化施工队里务工。有一次,随队去湖南湘潭钢铁厂作业,上面从日本给引进了一台15吨的三菱吊车,一个不小心,车子翻了,伸出去的吊臂摔在地上就变形了,弯弯扭扭的。这下糟了!回国外返修?报计划审批没有1年下不来,生产任务还搞不搞了?这时,调来两个工人,一个八级铆工,一个六级焊工,过了一周,了不得,居然复原了。打墨斗线,中间一测量,两边一毫米不差,当场吊15吨铁坨试验,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吊臂是带弹性的锰钢材料,凭借着高超技艺,工人师傅硬是用电焊的热来膨胀钢,把弯弯的钢变成直线,且保证焊热过程温度始终不超过800摄氏度。“超过800摄氏度淬火,钢的性质就变了。”
“这就是技术工人,当场就服了。”欧阳甘霖感叹,记得几年前遇到类似的情况,已经没人会这样的绝活了。最终只得割了补上一块重新焊接,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热应力集中和裂纹,降低机器寿命。
据他介绍,建筑行业讲究准入模式。防水、保温要有资质,玻璃幕墙要有资质。总承包商、专业承包商,每一级下来都讲究资质。是个什么标准,就得有多少建筑师,多少工程师,多少建造师等,不够的话就找人有偿挂靠也得凑够。“我这个小公司就要求有6个二级以上建造师,10个中级以上工程师。”
在他看来,在资质要求下,企业养了太多的工程师,没太多必要,反而需要多下功夫培养干活的工人。
中介推高培训成本
从一线走过来的欧阳甘霖深知,焊工、铆工、电工,一辈子都只干一件事,而且技术越来越强。都是师传徒一代接着一代带出来的。 欧阳甘霖告诉记者,绝大部分企业想有自己的队伍,一方面是好管理,更重要的是培训好了有大用处啊。可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很大。
在他看来,要让企业愿意培养工人,第一,培训这个队伍的成本不能高的离谱,要不然企业承受不了。第二,培训出来的职工,要能在企业稳定下来。
欧阳甘霖认为,工人培训的成本高,与中介机构充斥其间不无关系。许多特许工种培训机构都是与资质认证、管理单位挂钩,甚至有些监管部门会发文指定某家中介,“我们送一些工人去培训,不能自选,就指定某一家,别的不认,甚至有些跨省就不认了,然后这些机构的价格自然不会太低。培训两三天,就收费七八百元。”
工人的流动性大,也让企业管理者在培训面前“挠头”。“平时只能稳住20多人的队伍,留不住人,真的不敢折腾了。”他感慨。
流动的农民工怎么传技艺?
对于留住工人,欧阳甘霖认为不能光谈条件只是拿钱留人。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流动工人的苦衷和选择。毕竟背井离乡不是长久之计,孩子大了读书怎么办?父母老了生病谁照顾?这伴随着一系列问题。他觉得,稳定产业工人,要从安家开始,家安了,工人才能心安。
另一方面,他也为工人社会地位不高而忧虑,“现在城市里孩子有几个愿意去做工人的?许多宁愿在家里啃老,也不愿意进工厂,觉得当工人不体面,父母脸上都挂不住,还不如养在家里偶尔弄弄微商。城里的年轻人不做了,越来越多的农民工二代也不愿意做了。”
“以后上哪儿找工人去?”欧阳甘霖感慨道。
虽然理解农民工的流动缘由,但是在他看来,流动性是妨碍农民工成长成才的重要原因。
“现在的农民工群体,来城里是工人,回家是农民。接受培训没多久又走了,没有连续性,也不稳定。长期如此,不可能有稳定的技能增长。企业主、工人慢慢都会缺乏动力。工人要长期培训,技能不断培养,一代代传承下去,流动着的农民工能传下去吗?”他不无忧虑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