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2日腊月二十五这天，K577又超员了。自春运开始以来，这趟从长沙出发，经湘西、重庆，最后抵达成都的列车，由于沿途均是劳动力输出区域，超员已是一种常态。随着春节一天天临近，越来越多的务工人员挤上了这列返乡列车。

行李箱、编织袋、塑料桶，甚至还有扁担，“比旅客还多”的行李很快塞满了行李架、座位下和车厢连接处的每一个缝隙。辛苦一年后，这些大包小包里究竟装下了多少收获和礼物，又藏着怎样一张“收支清单”？半是好奇半是疑问，随着人潮，《工人日报》记者登上了这趟14点24分准时驶出站台的列车。

从外省打工到返乡

赚得少了，日子安稳了

硬座6号车厢早被挤得水泄不通。因为人多空间小，车厢内的温度升高到只容人穿一件薄毛衣的程度。在其中稍一走动，就能感觉到后背冒汗。

身处这样的环境，46岁的戴先祝却看起来神色轻松。他和妻子刘晓英以及两个女儿的目的地是湖南溆浦，若是准点，晚上8点半，他们就能到站。

“跟以前从浙江回家过年相比，这点时间实在算不了什么。”幸运地买到坐票的戴先祝一面说一面把坐在走道对面的妻女指给记者看。这是戴先祝回湖南工作的第3个年头，在此之前，他和妻子在浙江整整待了18年。

他们在浙江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位于温州的一家汽车零配件生产厂，两人加起来每月收入能有1万元左右。公司包吃包住，除了负担家里两个女儿的生活费和学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开销。

“即便如此，也买不起房啊。”戴先祝憨厚地说。面对温州最高时每平方米近2万元的房价，再考虑到要照顾日渐长大的女儿，2014年春节后，夫妻俩没有再踏上往浙江的火车，而是到了省会长沙。

在一家烟草设备零件生产厂找到新工作后，戴先祝在长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过去的积蓄买了房，“90平方米的房子，首付10万元出头，还算吃得消。”很快，两个女儿也被接到了身边。

在外打拼多年，日子总算安稳了，但“甜蜜的烦恼”也随之而来。“钱不够花，不够花。”戴先祝连连向记者感慨。

回到长沙，夫妻俩每月收入下降了3000多元，开支却增加了不少。刘晓英掰着指头给记者算，每月还房贷2000元，上高一的大女儿每月住校的生活费1000元，“这3000元都是板上钉钉的支出”，再加上家里3个人的日常开销，剩下的3000多元“真存不下来多少”。若是遇上红白喜事，还得从过去剩下不多的积蓄里支出。

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乘客不时碰到戴先祝的肩膀，“要是能开车回家就更方便了”，说到这他又笑了笑，“只是实在没有预算”。

从新手到熟练工

收入多了，节俭的习惯没变

15点50分，列车抵达湘潭，等在站台上的乘客呼啦啦上了车。这让好不容易在车厢连接处安顿下来的游强、陈红梅夫妇又得起身，给往来借过的人腾出一点空间。“今年运气不好，没买到坐票。”34岁的游强口气里既有无奈，又带点戏谑。

这对家在四川广元的夫妻早已习惯了每年春运回家的艰难。毕竟，他们已经在湖南到四川的这条铁路线上往返了11年。

从2005年起，游强和陈红梅就在长沙一家私人成衣作坊里打工。很难想象游强这样的大男人还能做缝缝补补的活计，他却很是得意：“我做衣服的速度可是很快的。”

做衣服是计件活，样式简单的每件工钱只有六七十元，复杂一点的能挣130元。游强告诉记者，刚开始时，两人技术和经验都不够，只能缝制简单的衣服，每个月收入不到5000元是常有的事。为此他和妻子必须省吃俭用，才有结余能寄回家补贴家用。“现在是熟练工了，收入也涨到了1万元左右”。

收入增加了，节俭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他们也只住了一个租金仅400元的单间，加上日常开销，两人每个月的支出也不过2000元。“还不是为了家里。”游强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

相比起来，他们每个月汇到老家的钱倒是越来越多，从最初不到1000元，到现在的3000元。大女儿10岁，小女儿5岁，再加上父母，都靠夫妻俩养活，“剩下的钱攒起来，还得为以后孩子上大学考虑呢。”说起家里，陈红梅明显兴奋了起来。

从漂泊到城里买房

有钱没钱，都回家过年

为踏上回家路而感到高兴的，还有回重庆永川老家的王强和妻子蒋元香。而今年春节，他们还有一件喜事，正月初十，22岁的大女儿就要出嫁了。

这是夫妻俩在湖南的第8个年头了。大女儿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照顾妹妹的生活和学习，家里的经济来源就靠王强和蒋元香在岳阳汨罗做鞋架生产生意。商人的精明让王强不愿意透露做鞋架的利润，但他还是忍不住喜滋滋地说，去年由大女儿一手包办，家里在市区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小洋房，“近40万元的房款都是我们在汨罗一年年攒下的。不过，有钱没钱，都要回家过年。”他笑道。

王强和蒋元香带回家的礼物是两只汨罗当地的土鸡。同车厢的人一听说夫妻俩竟带了这样的回家礼物，都哄笑起来。

但王强对这两只土鸡很是上心，出发前一天亲自操刀杀鸡，用盐水腌制，再用塑料袋打包封口，“汨罗农村的鸡肉30元一斤哩。”他很认真地对记者说。去年他们无意中带了土鸡回永川，结果女儿们都说好吃，“她们说好吃，再麻烦也得带回去嘛”。

当被问到有没有给大女儿准备特别的嫁妆时，蒋元香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好久没见了，回家再慢慢给她备着。”

同样选择“回家再说”的还有游强和陈红梅。给别人做了十几年的衣服，他们却从未给自己的女儿做过一件衣服，“一年到头见不到，孩子高矮、胖瘦我们都不知道，只能回家再买了。”说完这话，陈红梅垂下了头，但马上她又抬头补了一句：“我们能回家，对孩子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K577从湘潭开出后不久，就因故晚点了50分钟。虽然如此，晚上8点半刚过，戴先祝就有点坐不住了，他起身把行李架上的两个行李箱都搬了下来，“免得待会儿来不及”。

在其中一个行李箱里，装着他从长沙给妈妈和岳母买的新年礼物：一袋墨鱼，一包大红袍茶叶，以及一袋老年奶粉。“公平公正，每人一份。”戴先祝笑着说。回到湖南后，他每年回老家的机会多了许多，但他依然保留着每年春节买礼物回家的习惯：“多少是个心意。”

晚上9点，火车抵达溆浦站。戴先祝和妻子领着孩子、提起行李箱挤下了火车。

春节结束时，从成都开往长沙的K578次列车又会把这些在外打拼的人们载回各个城市。亲情离别、收入多少、未来规划，又将成为他们面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