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北京市虎坊路7号的虎坊桥人才市场，曾经是北京最大的农民工市场，但整整4个月前，这家经营了23年的市场宣告关闭。二环内最后一家人才市场拆了，却并没有带走以它为求职来源的外来务工者。他们仍然聚集在这里，等待着商户和机会。

5公里外的南三环边，是它的新址——稍显冷清的赵公口人才市场。服务台前的二维码标志，昭示着某些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从二环到三环的地理距离……

“认这儿”十几年的“老游击”

天桥下藏掖着早上没来得及收走的铺盖，棚户区与新建的住宅楼交错，居民楼前汇集着五湖四海风味的简陋小吃店，还有小摩的在红灯的前一秒飞快穿过十字路口，一派生活景象。

8月13日早上8点，任立志就已经赶到了虎坊路7号前的大广场上，便道的树荫底下，已经聚集了三四十个和他一样等活的农民工。

广场的西南角就是原来的虎坊桥人才市场，紧闭的黑色大门上贴着一张硕大的通知：市场已搬迁至赵公口人才招聘市场，上面还详细列出乘车路线和近期招聘安排。

但任立志们还不愿离开，“赵公口那儿我去看过，没什么人，老板们不过去，都还是认这儿！”

成立于1993年的虎坊桥人才市场，曾经是北京市最著名、历史最悠久的人才市场，前身为宣武职业介绍服务中心。运营初期，主要是为技工、销售、导购、后勤、家政等专业人才提供相应就业岗位，是中低端劳务人员的首选招聘场所。

2003年北京东方汇佳人才服务有限公司接手该市场后，喊出了“不分年龄、不分学历、不分男女，只要50岁以下身体健康者，都会安排相应工作”的职介口号。

老家山西的任立志在虎坊桥人才市场找工作有十几年了，平时就住在附近的地下通道里，最近天热，他给自己买了个凉席，有人赶的时候就得挪地方，像个“打游击的”。

任立志说今年饭店的生意差了，想找工作很难，“在这待主要是盼着熟人来，了解了解行情，问问他在哪儿做的，能把我们带过去干。”

而站在任立志旁边的王凤水前两天刚从河北衡水老家干完农活回来，下了火车就直奔虎坊桥。他在这等了3天，想找点零碎活干，比如饭店的杂工、保洁，“2000多元一个月的就行，工资高点的都要招年轻的，我们没有竞争力。”

王凤水今年已经54岁了，在北京断断续续干了两年活，和儿子住在大羊坊附近的一间平房里，两人的房租是每月550元。

招人的一般是上午9点以后来，一出现就是十几个人围堵的场景，谈谈价格差不多的，有的人就直接带着行李、洗脸盆跟车走了。

王凤水平时同行的老乡今天没过来，估计是去昌平的人才市场了。那是农民工另一个常去的劳务市场，1元公交坐到德胜门换乘4元的885路，就直接到昌平了。来回10元钱，王凤水嫌贵也嫌远。

到了中午12点，卖盒饭的人来了。简易的三轮车上，摆几大盆菜。“一份5元，我们打工的，能吃饱就行了。”吃完饭，这些农民工就散了，捱到第二天再来等招工的人。

城市治理向“老炮儿”开刀

虎坊桥人才市场的关闭，让附近的很多商家损失了不少生意。但在紧邻的小卖部老板陈晖（化名）看来，虽然钱赚少了，但周围环境却因此好了很多。

陈晖已经在这经营了四五年，眼前这帮在树荫底下躺着的、蹲着的，等活的人他也看了四五年。“白天市场外的空地上挤满了农民工，带着锅碗瓢盆这些行李，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到了半夜，还有偷东西和酗酒闹事的。”

附近的居民说，人才市场在招工的同时，也让很多社会闲散人员打着求职的名义在市场外聚集滋事。居民们也管这些人叫“老炮儿”。

为加强市场周边地区的治安和环境秩序，从2015年开始，陶然亭街道在市场外设置了治安巡逻岗亭，出动15人至20人的执法力量开展24小时不间断巡查，但效果并不理想。

据陶然亭派出所统计，仅2015年第四季度，辖区涉及虎坊桥人才市场的110警情就有107件，占派出所全部接报110警情的10.3%。

“黑猎头”是另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据了解，虎坊桥人才市场分成内、外两个部分。大门里面是正规运营的市场，由于市场内收费，大量用工单位就在市场外部聚集进行非法招聘，导致合同纠纷、诈骗等问题频发。

人才市场治安岗亭民警向记者介绍，很多“抽头”的都是看到有人开车来招工，就上去主动揽活，介绍成了就两边都拿钱，或者是介绍一些名不副实的工作，“把你招到昌平的村里面，活还没干先吃饭，吃饭要交钱，还挺贵！那些跟去的农民工吃一个礼拜就吃不起了，灰溜溜地跑回来。”

任立志就遇到过很多状况：“招的时候说3000元一个月，招过去就变成了2000元。还有很多招保安的，都是皮包公司，不敢去！”

人才市场的种种乱象最终引来了城市治理的“大刀”，2016年4月18日，这个远近闻名的人才市场正式宣告关闭。

网上招聘没有“活人”招聘踏实

在南三环边一个七拐八拐的角落里，赵公口人才市场在“低调”地营业中。虎坊桥人才市场搬迁于此，却并没有带来它此前的人气。上午11点，在这100多平方米的展厅里，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求职者。

“生意肯定不如以前好了，这几年企业的用工量少了，我们这个市场的位置也不好，用工的和找工作的都很难找进来。”赵公口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介绍，来这的农民工数量跟虎坊桥比要相差近一半。

在赵公口人才市场的指示牌上，醒目地印着这个市场的二维码，对市场管理者来说，能在网上为用人单位和求职者搭建一个招聘平台是趋势所在。

国内最大蓝领招聘平台的招聘大数据显示，目前已有超过84%的蓝领通过互联网方式求职，网络招聘已逐渐成为蓝领找工作新的主流方式。

但对王凤水等这些农民工来说，网上招聘的经历并不顺利。“网上很多是假的，有次一家物流公司说是在通州，去了叫人出来接我们也没人，那次真是吓着了。”

对他们来说，网上招聘没有现实中能见到“活人”的人才市场让人心里踏实，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会上网。王凤水为数不多的几次网上应聘都是儿子帮他报名的，他自己的手机还不能上网，“上那些招聘网站都要扫码认证，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而虎坊桥人才市场门口，同样有因为招不到满意的人而烦恼的小老板，“动不动就要一个月2800元，什么活儿都敢揽，但又什么都不会干，一到地方就开始挑三拣四，有的干了两天就走了。”

在这位小老板看来，想破解农民工找工作的困境要从技术抓起，“还是要有实实在在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