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保管员孙继明有个宝贝，一台20多年前买的利德治疗仪。下了班回家，他习惯打开这个老式的机器，把加热好的垫板在腿上和腰上敷一会儿，关节炎会舒缓很多。

北京市北水嘉伦水产品市场有限责任公司位于新发地往南一个稍显破旧的5层大楼，孙继明在这个老国企的楼里守了30年，落下了不少病根子。眼下正是盛夏时节，但楼里的温度最低在零下50℃，孙继明就在这烈日和冰冻里穿来穿去。这个熬人的活儿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干了，但孙继明想：总得有人干下去啊，那就我们老头子吃点苦吧。

零上35℃与零下50℃

7月15日早上八点半，孙继明已经将冷库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完了。《工人日报》记者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略显费力地脱下身上的棉衣棉裤。蓝色的太空棉大衣，据说要2000多元一件，很是保暖，“差不多有七八斤重”。

去年初，单位调整市场战略，在大楼的三层建了新的超低温冷库，用于冷藏高端海产品，孙继明被调来了这里，总计720平方米、能够承载500吨货物的5个冷库，就成了孙继明的新“地盘”。

货物入库出库，都得靠孙继明用叉车一车车地运进运出。超低温库在零下35℃到零下50℃之间，即使现在盛夏三伏，他都得穿着棉衣棉裤和大头鞋。但一出库就得立马脱下来，否则很快就会中暑。

孙继明说每年七八月份，他都要频繁面对室内室外近100℃的温差，一冷一热对心血管伤害尤其大，“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谁没点心血管病呢，但是血压高也要进库干活，要是都管哪儿管得过来！”孙继明说，常年在冷库里搬货，关节炎、腰肌劳损等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职业病。

“以前也遇到过有人冻晕或者滑倒在冷库里的状况。所以现在单位规定，出入库必须有两个人一起。”看似寻常的库管员，其实是个高危职业。

工作了二三十年，库管员们的专业素养已经相当深厚。每天上班前，他们都得把《特种设备作业人员证》揣在兜里，持证率100%；货物出库，他们至少核对四遍，“这库里存的都是金枪鱼、刺身、北极甜虾这些贵东西，不能搞错了。”

不挣黑心钱的较真

周学合，是这栋大楼里一层和二层低温库的“头头”，负责保障20000吨的冷库正常运转。和超低温库不同，低温库库温在零下20℃左右，但面积要大很多，主要是把冷库出租给个体商户使用。

“最大的困难就是人少年龄大。”周学合每天和工友们忙得不可开交，120个商户、300多个库门都要他们来管理，商品安全、库内卫生、库房招租等等都得一件不落。

每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5月份的除霜，经过一年的冷热交替，冷库的顶管上结了很多霜，厚了就影响制冷，为期一整个月的除霜期，要除去近百吨的冰霜。

为了保证冷库运营，除霜都是分期进行。提前3天和要除霜库房的商户协商好。除霜当天，把彩条布盖在货物上，等热液注入顶管，周围的冰霜就会融化往下掉。工人们就拿铁锹和推车，把冰霜一车车往外面运。

危险是常有的事，“除霜的时候地面都是冰块，人很容易滑倒，工人们本身年龄偏大，推车出去时一不小心就会打滑；人站在顶管底下干活，被冰砸中脑袋或是霜掉下来把脸滑破也是家常便饭。” 周学合说，今年除霜期间就有3个师傅受伤了。

这些年，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新发地周围很多私人冷库的收费都要比这栋大楼便宜了，即使没生意做，周学合也从来不肯牺牲质量，每天进库的货物都得索证索票，禽类肉类没有检疫证明的或者有异味、回化变质的，出多少租金周学合都不会让商户入库。“收费低的私人冷库管理不严，卫生条件差，有不法商贩就愿意把质量不好的肉、海鲜存在那儿，可这都是百姓吃进嘴里的东西，怎么能有半点马虎呢。”

只要涉及到食品安全和卫生，周学合绝不会让步，“和商户肯定有矛盾，他们觉得我太较真影响了他们赚钱，你就得和他们耐心地解释，我总是和他们说：黑心钱咱坚决不能挣！”

年轻人望而却步

转眼间，周学合已经在这里工作了32年，从普通的管理员一直干到了冷藏部部长，但每月工资也才4000多元。

所以他知道年轻人不愿意来这上班，“普通职工以前一直拿2000多元的工资，今年才涨到了3000元出头。很多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员工，工资也就比新来的多几百元。”周学合所在的仓库一共17个人，平均年龄52岁。

除了工资低、福利待遇一般，工作环境也很艰苦，“你让年轻人在冷库里进进出出，穿衣服他们都嫌麻烦。”周学合说，孙继明那儿以前来过一个年轻人，中午吃饭时实在懒得换衣服，三十多度的室外，他愣是穿着棉袄棉裤吃完了饭，但没过多久，小伙子就辞职走人了。

每年的国庆节到春节，是整栋楼最忙碌的时候，每天最长要在超低温库里工作六七个小时。尤其是逢年过节，这里的师傅们是没有假期的。

加班倒班更是常有的事，他们基本上是24小时全天候为商户服务。“外地货车都要到晚上7点后才能进5环，比如商户报的晚上10点到货，货到了我们还要卸，按照一个集装箱卸两个半小时算，一般一户三个库，就要卸7个多小时，等忙完就是凌晨四五点了。”周学合显然对看着日出下班习以为常了。

同样，孙继明也从来没有觉得在100度的温差里工作了30年是一件多伟大的事，他只是想，他的利德治疗仪和太空棉大衣能够坚持久一些，“总得有人为老百姓能吃上放心的肉、放心的水产品做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