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日早上7:48，语文老师刘阳阳出现在高三1班的教室门口。按照教学计划，今天这堂课，是文言文阅读的专题复习。

下午6点，黄子弦离开公司准备回家。刚搭上公车，手机里的行事历就提醒他：今晚有一堂英文课。

晚上9:50，张琪又快速浏览了一次教学课件、备课笔记，对着镜子检查了自己的发型、面部表情和上衣着装，最后还测试了电脑和网络。再隔不到10分钟，他要上一堂圆锥曲线的专题课。

早上7:50，刘阳阳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坐下，高三1班的投影屏幕上准时出现了位于160多公里以外的成都市区某高三班级里老师上课的画面；晚上9:30，黄子弦戴上耳机，操作鼠标进入教室，今天上课的老师来自澳大利亚；晚上10:00，张琪的电脑屏幕上已经布满了学生的“打卡”留言：“老师好，下课后可以请教你一道几何题吗？”

从校园里到校园外，线上教育正在悄然改变着延续多年的教育模式。

在线教育市场超亿元

近日，一条“南京在线辅导老师王羽时薪近2万元”的新闻在网上广泛流传。从晒出的图片中可以看出，王羽就职的线上教育机构猿辅导的平台上，共有2617名学生购买了一节单价9元的高中物理在线直播课。扣除20%的机构分成费后，王羽1小时的实际收入高达18842元，网友惊呼：“这已经超过了众多网红的时薪标准！”

王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证实了这一收入的真实性。作为王羽的同事，张琪告诉《工人日报》记者，18000并不是王羽时薪的最高值，他曾经还创造过一节课挣25000元的纪录。

一时间，线上辅导在社会上引起了热议。

对在福建厦门工作的黄子弦来说，在线教育却早已不是新鲜事。3年前，为了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刚参加工作的黄子弦在一家线上英语学习网站一次性购买了两年共480堂课程。“每堂课45分钟，由来自不同国家的老师围绕一个话题所涉及的单词、语法与学生进行口语交流。”黄子弦回忆说，当时两年课程的学费近4万元，虽然价格不菲，但因为效果不错，他已经在去年开始了第二个为期两年的学习。

从最初的视频录像到现在的在线互动直播，从初高中应试课程到语言、经济、计算机软件等专业技能课程，作为新兴的教育模式，在线教育近年来迅猛发展。除BAT三大互联网巨头先后进军教育领域之外，VIPKID、猿题库等在线教育创业公司也纷纷杀入市场，并且拿到了千万元级的融资。《中国在线教育新趋势调查报告》指出，目前在线教育年增长率超过线下教育14倍，正以每年30%以上的速度快速增长。来自艾瑞咨询的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的在线教育市场规模首次突破千亿，达1197.1亿元。

事实上，这股在线教育的风，甚至以某种形式吹进了校园里。

刘阳阳所带的这个“网络班”，从高一进校开始，就与成都某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的同年级实验班同步教学。通过网络连线，这两个班级的学生分享着同样的授课老师、同样的教学计划甚至同样的作息时间。

对“网络班”的学生来说，他们有两套教师班子，一套存在于投影里，一套存在于现实中。作为语文老师，在教学方面，刘阳阳只负责作业批改以及晚自习时针对该班学生的具体学习情况进行辅导。她打趣说：“刚开始看到同学们对着投影幕布高声说‘老师好’还觉得挺奇怪的。”

化“教育”为“服务”

晚上10:15，黄子贤结束了当天的课程。给老师打了8分的高分评价后，他退出了学习系统, “10分满分，我最高给过9分。”

作为在线教师，张琪对评分系统深有感触。猿辅导刚上线时，曾有许多名牌大学的老师与张琪共事，但很快其中一部分就因为选课人数太少而被迫退出。“喜欢端着老师架子的人在这里很难得到好评。”

在有过4年线下辅导机构工作经验的张琪看来，除了突破时间与地域的局限以外，线上教育对传统教育最大的颠覆是改变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隔着三尺讲台，我们是明显的师生关系，但在互联网上，我和他们更像是服务者与消费者的关系。”

记者发现，很多在线教育平台在上课期间，学生都可以通过语音或打字随时向老师提问，与同学交流；每堂课结束后，学生对老师的评价将直接影响到老师在平台上的选课率。“在这里，教育是一种服务，老师要想尽办法让学生对自己的课程感兴趣，并从中获得能够提高成绩的技巧。”张琪对记者说。

教育资源共享是线上教育受到追捧的另一重要原因。在回复给《工人日报》记者的邮件中，猿辅导表示，平台上的生源有很大一部分都分布在三四线城市和教育不发达地区。

刘阳阳习惯了每节课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网络那一端的老师有什么新方法新技巧，我都会随时记下来。这也算是给自己充电了。”据刘阳阳介绍，成都这所高中作为四川省最好的学校，从教师素质、教学方法到教学资源，都远远好于自己所在的县级高中，这种上课形式也确实提高了学生的成绩。“上一届的‘网络班’有两位同学考上了清华大学，在过去这是很难出现的。”

“线上”不能取代“线下”

王羽的走红，让他所依托的在线教育平台猿辅导也引来了关注。登陆手机上的猿辅导APP，可以看到平台上有1对1、专题课和学期班三种上课模式可以选择，其中专题课的课堂不限报名人数。

记者在APP上看到，很多售价1元的专题课的购买人数都达到了四五千人。在邮件中猿辅导介绍，自2015年6月上线以来，目前在平台上开课的老师有1000多位，每天有超过10万名中学生在线上课。

在线教育发展迅速，在线教师收入可观，一时间“在线教育能否取代传统教育”也成为热议话题。面对这个问题，张琪和刘阳阳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学校教育和线上辅导会形成平行发展的关系。”张琪认为，学校的课堂为学生建立了新知识的基本体系，课后辅导则是查漏补缺，这两者是无法互相取代的。

在学校环境中体会了近三年“网络教学”的刘阳阳对两者的感受显然更深刻。她告诉记者，高一入校时，学校将中考成绩拔尖的学生组成了“网络班”，“因为在线教学需要学习者有很强的自制力和主动性，如果是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学生，那么教学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此外，由于没有互动模式，远在成都的老师只能向“网络班”输入知识，无法接收到学生的反馈。刘阳阳表示，每个学生对知识的消化程度和出现的问题都会不一样，此时就要依靠本校的老师利用晚自习时间为学生巩固相关知识。

“更为关键的是，在学校，老师的职责不仅仅是教书，还要教会学生做人。以目前的在线教育模式，在线老师显然很难在育人方面有所作为。”下课铃响起，刘阳阳起身走向讲台。随着高考的临近，同学们的神经越来越紧绷，作为班主任，她要趁下课时间给学生做一个简短的“心理辅导”：“这就是在线教育很难做到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