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学近20年,先后搬了5个地方,学生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
一所京城打工子弟学校的变迁

课间休息,几百名学生在不到400平方米的校园里玩耍。
曾经活跃在城乡接合部的打工子弟学校,在城市拆迁不断外延和入学政策不断收紧的双重压力下日渐“瘦身”,这些维系着外来务工人员与子女团聚的纽带现状如何?近日,《工人日报》记者走进北五环边的北京风华爱心希望小学进行了探访。
“孩子们流动性大,下个学期可能就看不到了”
下了362路公交车,在一名工地工人的指引下,记者拐进小学所在的一条小巷,小巷500米见深的地方,有一所公立学校——北京市海淀区肖家河小学。再往里走200米,才看见写着“北京风华爱心希望小学”这几个字的校牌,两米高的校牌十分不起眼,校牌上的字因为油漆的脱落而略显模糊。透过一扇锈迹斑斑上着铁链的小铁门,400平方米左右的整个校园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有456名学生的小学校园。院子四周是成排的砖瓦房,用白膏粉刷的墙上,一些阳光、草地、儿童画因为掉色而略显陈旧,一根国旗杆立在院子的左侧。走进小学,记者第一眼看到了一位老师正在教孩子画画。
来自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大四的吴秋婷是一名教授美术课的志愿者。她告诉记者,学校师资条件有限,一个班就一个老师,语数一肩挑。而学校唯一的一位英语老师则要负责3个年级5个班的教学。像美术、音乐、自然这样的课程基本不可能开设。
从大一开始就坚持来风华小学做志愿者的吴秋婷告诉记者,即使自己一周只来一次,也能感受到孩子们的流动性很大。“这个学期还在,下个学期就看不到了。许多孩子也知道自己要离开,很不舍,临走前还会找机会把自己画得最满意的画送给我,有些学生还会写一封给老师的信,上面很多字不全,都是用拼音写的。”
话音未落,下课铃响了,安静的小院一下热闹起来。来自安徽合肥,今年10岁,三(2)班的杨道明就是这样一个“要走了”的小朋友。“有文化,有展览,有长城”是他对北京的印象。比杨道明大两岁的姐姐今年已经回老家了,他说自己9月1日也要离开北京去福建了。
当记者问杨道明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时,他脱口而出:“要搬迁,天秀都没了,我知道我爸从那里上菜。”紧接着比划着手补了一句:“我爸说学校也快要搬迁了,用推土机推过去。”
办学近20年,先后搬了5个地方
下午三点半是风华小学正常下课的时间。家长们或步行或骑着电动车陆续来接小孩回家。而老家在河南的吴女士却不是接孩子,而是帮已经转学回老家的孩子打听学籍的事。“老家的学校说学籍信息不对,我过来问问情况。”吴女士说。正在这时,梁校长风尘仆仆地赶来。
梁校长把记者带进了院子东北角的校长办公室。“办公室有点乱,没时间收拾,不好意思。”这间十多平方米的平房里除了两张紧挨着的办公桌和一台电脑,其他地方被一个上下铁架床、几个衣柜、橱柜塞得满满当当。
梁小芳1997年就开始开办打工子弟学校,近20年的时间里她和她的打工子弟学校先后搬了5个地方,也见证了学生由少到多,再由多到少的过程。
1998年,在肖家河的龙背村一个不到100平方米的平房里,梁小芳的第一个打工子弟学校开始招生了。可不到一年就因为场地问题,搬去了同在肖家河的上河沿村一个小院子,却不想,前来就读的学生越来越多,教室越来越紧张。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说,安河桥附近有菜地可以出租,一亩地一年1.5万元,更关键的是可以在上面盖活动板房。于是2001年开春,风华小学终于有了一排属于自己的崭新、宽敞的九间房。
活动板房的框架是连体的,一刮大风,房子就晃。梁小芳告诉记者,九间房里自己住一间,床铺靠着墙,大风一吹,床也跟着晃。一到这个时候,自己都是彻夜难眠,害怕板房扛不住。“除了偶尔刮风,其他都挺好,至少孩子们的座位宽敞多了。”可是好景不长,因为要修建地铁安河桥北站,梁小芳和她的学校再次面临搬迁。
“2010年暑假,刚来到现在这个学校,就是一个泥巴院。”梁小芳说,当时地上没有水泥砖,全是泥,一到下雨天,路都没法走。“你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图书馆,靠南的四间教室,两个厕所、院子里铺的水泥砖,都是后来改造的。”
“以后联合办一个住宿制打工子弟学校可行吗?”
校舍终于稳定了,学生人数却在往下降。梁小芳告诉记者,现在的风华小学包括学前班,有7个级别,10个班。从刚来时第一学期的614人,到2011年的近580人、2013年510人左右、再到现在的450人上下。在梁小芳看来,学生人数的年年下降,和肖家河附近面临拆迁,学生家长租房困难密不可分。“因为改造,前两年西苑早市拆迁了,今年天秀早市又没了。我们学校很多家长都在这些早市干活,市场没了就面临生计问题。”掰着手指,梁小芳说。“但是房租还在涨,肖家河附近12平方米的石棉瓦房,以前一月租金350元,现在没暖气要自己生炉子的都要近700元。带卫生间、厨房的已经蹿到1900元。”
现在国家政策的大方向是疏解首都人口,梁小芳说,从前年开始,明显感受到对外地小孩来说,公立学校的门槛越来越高。之前入学只要户口簿、暂住证两证,现在幼升小、小升初都要求办五证,有些地方还设置别的条件。“我们许多学生家长租住的房子本身就是在菜地上盖的或违建房,哪来的房产证?单居住证一个条件就达不到。”梁小芳告诉记者,去年风华小学六年级毕业的60个孩子,只有14个孩子成功办理小升初,除了四五个小孩去了私立学校,其他全部回老家了。
“目前生源还在减少,学生少于300人学校就很难办下去了。”梁小芳告诉记者,自己也知道学校办不长远,但也要完成这个过渡过程,不到万不得已并没有关门的打算。在她看来,大城市日渐拥挤,有限的资源能承载的人口肯定有限,有些家庭的离开是不可避免的。“对于我们打工子弟学校的走势,教育部门看得很清楚,对我们也是只管安全,不管拨款。你不办学了,他们反而少了安全隐患。”说起这些,她显得很无奈。
谈及未来,梁小芳感叹,办学近20年,即使以后不能办了,自己也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只是一下没了方向。”说到这里,一直滔滔不绝的她顿了七八秒。“海淀区有九所打工子弟学校。基本都是四五百人的规模,以后联合起来办一个住宿制打工子弟学校,你觉得可行吗?”临近采访结束,她很诚恳地问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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