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人物】“留住”2038条胡同
掌扇胡同、车辇胡同、云居胡同、引字胡同……红底白字的胡同铭牌密密麻麻铺陈开来,有的光鲜整洁、有的锈迹斑驳、还有的则残破脱落。
这张长达62米的北京胡同牌照拼图,是“南城老李”走过北京市大大小小2038条胡同拍摄的结晶。
“南城老李”原名李冬,是个职业漫画家。生于崇文,长在宣武。2015年的最后一天,这个生于1979年,留着摇滚青年式披肩长发,张嘴一口京片子的青年,背着沉重的相机,穿梭在东四的胡同中。
镜头里,一车黑色的蜂窝煤停留在胡同深处;一个黑瓦红墙的小院内,阳光在挂着的传单上照出斑驳的光影;一只灰白色大猫站在屋顶的瓦檐上,竖起双耳,威严地俯瞰着屋下的胡同,它的头上是蓝色的天空。
平和、悠闲、静谧、温暖,时光仿佛在他当天拍摄的照片中停留。他的照片里不仅有独特云纹的石阶、雕花精美的门墩,更有胡同寻常百姓的生活瞬间。
看着胡同的风景,“南城老李”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那时,一家三口挤在一间1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生活条件很苦,可现在回忆起来,心里会涌起幸福,会想起满院子飘香的炸丸子的味道。那时,一碗丸子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吃到,一个院就像一家人。”
一开始,他只是想画下心里的南城,可是速度太慢。2007年,他买了个小卡片机,一有空就在胡同里转悠,走到哪儿,拍到哪儿。直到2010年宣武区被合并到西城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击中了他,“再不记录,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他想到要把南城所有的胡同收录下来,拍摄记录整理,做一个详细的第一手资料,“是为自己,也是为这座城市”。
可是,他的双腿还是跑不过拆迁的推土机。
前宣武区的大吉片、果子巷地区曾是金代中都城外最繁华的地段。“南城老李”在这里拍了一天没拍够,可是等下周再去时,上次没来得及拍的院子居然被拆了。
在大江胡同西口,他看中了一个老宅子,想先去一趟厕所再回头拍,等他从厕所里回来,“宅子却没了,只留下一片尘土废墟。”他才想起,原来刚刚在胡同口围着的一群人是拆迁工人,正准备施工。
8年时间,“南城老李”用自己的双脚几乎踏遍了北京所有的胡同。他手头有一本1987年出的《实用北京街巷指南》,书中收录了当时内城区共有胡同3000多条,而如今,只剩下1900多条,随着他收录的过程,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
随着胡同的消失,胡同所承载的风俗和历史也正在被淡漠。
北芦草园75号,有一处已经摇摇欲坠的破烂小院。一代京剧宗师程砚秋成名前就住在这里,如今小院已大门紧闭,院内杂乱无章,“还会有谁会将它与程砚秋联系起来呢?”
在南城,曾经上百家大小会馆,商号、票号、工会、报馆在这里林立,幽深的胡同里可能藏着名伶的一代风华和歌女的衣香鬓影。如今,胡同消亡,老屋损坏,不仅曾经的繁华胜景杳然无影,连悠远的记忆也遗忘殆尽了。
“我不是留恋过去,我只是希望人们能更多地关注门牌照片背后正在消逝的胡同。”“南城老李”把他走过的每一条胡同的资料整理好,写下了几十万字的寻访故事,他希望将来可以出版,“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地方,这些人,这些事。”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人们能把我埋在这里。一株杂草会慢慢从埋葬我的地方孕育而生,就好似涅槃重生,继续着我的城南故事……”“南城老李”在他的画册里写下了这样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