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以其美丽、丰饶、神奇的景致闻名于世。而位于滇东北的东川，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天南铜都却蕴藏着别样的美——崇山巨壑构成奇秀壮景，历史钩沉见证铜业千载，岁月无声静观人世沧桑。如果你没有真正走进它，便不会懂得这种美。

一

有人很形象地把东川比喻成一只自南向北奋飞的大鹏，右翼是海拔4017米的牯牛山寨，左翼是海拔4344米的雪火岭，背上驮着一座工矿城市。其境内金沙江与小江交汇的小河口，海拔仅为695米。元代随忽必烈南征的杜瑛路过东川时，曾写过一首《征南口号》，十分生动地道出了金沙江峡谷的地势高差所带来的奇特感受：“春早云南麦已黄，庐江蒸雾水如汤，马蹄半带阴山雪，变作人间六月凉。”

如果这种峰谷纵横、川流回旋的高原风貌在云南并非鲜见，那位于东川西南45公里处的红土地绝对算得上是彩云之南的典藏之作了。土壤呈现出的罕见赤红色，荟萃了云南红土高原最迷人的色彩、线条和光影。只要是云白天青、红日清风的朗日，你都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绿色梯田，而在红土的底色之上，开满洋芋花、荞子花、油菜花……斑斓夺目，犹如“上帝的调色板”。

寻着一阵幽幽的香气走过去，路边一位农妇正翻烤着当地的特产——洋芋。一直没听到叫卖声，却已围满了等待尝鲜的游人，“我要两个，一个给身边这位姑娘吧”，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在这异乡被一位陌生人请了客，转身致谢，那人却已混在人群中分辨不清。大概，不论是做生意的农妇抑或行走中的旅人在融于自然之中时，内心也是自然、放松而美好的，少了些刻意、戒备与紧张。

二

如果对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一无所知，便无法从内心深处热爱这块土地。在当地人的记忆中，铜都是昆明市东川区的代名词，传说东川里的公路都是铜铺就的。据史料记载，早在上古时期，东川就出现了“马踏露铜”，在西汉时期，先民们就已经能够用“火浇水泼法”开采铜矿，并用木炭冶炼钢锭和铸造钱币。到清中期，东川的铜产量达到了顶峰。乾隆至咸丰年间，年产粗铜就已达到8000余吨，有矿工10余万人。

说起云南，大概少有人没听过茶马古道，但提到“滇铜京运”的铜运古道，却知者寥寥。作为京师铸钱的主要原料供给地，清朝钱币的70%就是由这里运出而鼓铸制成的。人背马驮，每天10万匹马从这里出发，分三条路线抵达京城。乾隆皇帝曾御赐东川“灵裕九寰”牌匾予以褒奖，“天南铜都”由此得名。

“清政府当时对整个押运过程要求极为严格，铜运经由开凿的金沙航道时，常有铜块落入水中，押运官必须捞起，否则只能赴死。由于水流湍急，很多人因无法找到而跳江自尽了。在马也无法行走的悬崖峭壁之处，铜块都是由人背出来的，听老一辈人讲，一些‘背荒人’因为负重太多而失去平衡，坠入悬崖之下的也不在少数。”当地文联一位工作人员说起那段历史时，万分感慨。或许，对于一段历史，辉煌只是它的正面，背面总有难以名状的隐痛。

清晨，当瑰丽的阳光冉冉铺洒，站在金沙江边一览“金江流金”的美景，波涛喧哗而来，又咆哮而去。在金沙江畔的茂麓，至今还保存着200多年前的土法炼铜炉，它们是金沙铜业史的见证，也是金沙江风光中一处弥漫着沧桑意味的所在。这一切让人不由得生出对生命的别样感悟，崇高之美在此刻有了真切的感受。

三

在东川和平广场，矗立着一座标志性的群雕艺术，是钟森先生的作品《铜矿工人》。雕像以螺旋向上的方式，雕刻了三组矿工们艰苦劳作的场景，简明地反映了铜矿开采的历史。记得《新周刊》杂志曾出版过一本描写台湾人情风貌的合集叫《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引人无限遐思。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地方，世代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不仅是历史的书写者，也渐渐地与这里的景致融成一体成为最独特的风景。对于这座古老的工矿城市来说，几经沉浮，其铜矿史也是一段矿工们的血泪史。

“一进硐子黑漆漆，人学麻蛇脱层皮。苍蝇搓脚骨头疼，蚂蟥伸腰腰无力……”这是一首反映古代矿工艰辛劳作的山歌。他们使用简单的生产工具在大山深处打“尖子”，矿洞里的“窝路”狭窄低矮，无法直立行走，只能身贴地面一步步爬行，所以当地人称他们为“蚂蟥”。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矿工们以超人的毅力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采矿石，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回报却很低。清代冯誉骢在任东川知府时曾这样描述这里的贫苦生活，“矿山几处产金银，其奈菁华不救贫。风雪漫天饥欲死，怜他扫洗捡荒人。”如今当我们翻阅这些诗作的时候，仿佛听见了那些深埋矿山无人知的矿工们的歌哭！幸好，还有这些诗歌、绘画、雕塑等艺术作品留给我们遥想，让后来人在这一件件作品中体味对人生疾苦抱有深厚同情的沉郁之美。

如今，东川作为资源枯竭型城市正在积极寻求转型，而矿区的工人们也面临着转产和再就业的阵痛。人们相信，历史的沉浮必有其规律，在苦难与艰辛中淬炼成长的人们也定会在下一段辉煌中续写出赤铜般夺目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