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记者对面的这位中年人，名叫曹以祥，但凡说到云南斑铜，几乎都要提到他，他是云南兴达工艺美术有限公司董事长，他所在企业以生产斑铜的“熟斑”产品著称。

他说，“云南斑铜”是罕见的艺术奇葩，也是一道记录云南金属铜工艺美术历史沿革发展的文化奇景，“我们的斑铜作品被陈列于人民大会堂，‘孔雀瓶’、‘孔雀明王’、‘大犀牛’、‘五型炉’、‘仿古牛’等作品被国家评为珍品，永久收藏。1997年香港回归，我们的作品‘吉祥孔雀瓶’被省政府赠香港特区作纪念。”

到2015年12月，以出产斑铜著称的云南兴达工艺美术有限公司乔迁至昆明富民县工业园区整整一年了，曹以祥告诉记者，他们属于工业园区招商引资入园项目，“我们是今年1月18日才正式投产运行的，近一年的时间，我们的斑铜工艺品年产值约3000万元，作为一件工艺品，斑铜所以值钱的特色在于它的文化含量，换句话说，没有工艺美术人员的智慧劳动，它就是普通的金属铜，价值不高。”

在曹以祥看来，斑铜是因“斑”而“贵”，不仅仅经济价值贵，而且是文化品位的“贵”。

云南斑铜产品，以所谓“生斑”最稀缺、最昂贵、工艺最复杂，在当下，由于原料的枯竭，“生斑”的行踪已然十分邈远，但作为一项民族的独特工艺和承载云南人审美、历史、文化诸要素的物质载体，需要将它发扬光大，传承下去，于是，前身是“昆明斑铜厂”的云南兴达工艺美术有限公司应运而生，通过艰难的摸索，找到了“熟斑”的制作方法，将斑铜工艺创新传承下来，使得濒临灭绝失传的斑铜工艺得以新生，正所谓“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

由“生斑”而“熟斑”

汽车出了富民县城，沿山路绕几个圈，上了一个小山头，便是当下中国斑铜最大的生产基地云南兴达工艺美术有限公司。

从昆明市区热闹的环境里迁出，蛰伏于昆明北部富民县幽静的山谷里。曹以祥认为，这样的选择其实也给这个文化企业带来一种生机，这里发展空域大，“市区的老厂房作为研发销售基地，生产就选在富民好。”

曹以祥介绍，云南斑铜最早诞生于明末清初，具体的年代已不可考，很可能是三四百年前的先人偶然发现的，后来感到铜制器皿表面有斑斓花纹相当好看，于是就刻意去制作这些花纹，斑铜，就产生了。

斑铜，不是普通的金属铜，它负载了太多的历史、文化、工艺、审美以及金属材料等等信息，“妙在有斑，贵在浑厚。”

斑铜分“生斑”、“熟斑”两类。

“生斑”原料乃天然自成，含铜量高达九成以上的铜块，再由手艺高超的匠人，依据斑纹图案，精心设计擘画，然后用锤精心反复锻造而成，以故“生斑”极罕见，其历史、文化、工艺、审美诸价值尤其高，此物稀罕，寥若晨星，若有一件“生斑”器物，经济价值高得难以赀算。

云南斑铜“生斑”滥觞于滇东北的会泽县，这是云南著名的“铜文化”策源地，早在西汉就设县，名为“堂琅县”，晋人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堂琅县，因山名也，出银、铅、白铜、铜、杂药。”足见会泽产铜、用铜之早。

因为“生斑”罕有，后人遂动脑子发明人工合成制斑方法，以此所获致的斑铜，被称为“熟斑”，自然，“熟斑”的各项价值皆远逊“生斑”不知凡几。曹以祥介绍说，熟斑是“高品位人工合成铜基合金，以特殊配方经传统工艺显色、显斑而成，我们今天用的铜，来自于云南冶炼厂。”

“生斑”之后产生“熟斑”，则滇铜文化以其广泛性、廉价性、平民性进入寻常人的生活中，对滇铜文化的扩散收到了良效。

“旁求俊彦，启迪后人”

用《尚书》“旁求俊彦，启迪后人”这句话来形容一个铜厂的建立，那叫一个精准。

昆明斑铜厂肇建于1956年，60年的历史不很长，但它最大的成就不仅是将斑铜文化传承延续下来，而且关键是罗致了一大批云南斑铜艺人。

斑铜工艺虽然历经三四百年的发展，但靠口口相传、师徒结对、家庭传承等传统方式赓续而来，到昆明斑铜厂成立之际，此前斑铜艺人因时局变乱流寓云南各地，分散隔绝，不通音问，人才面临“抢救”。

再是由于斑铜产品风格多呈个性化，对艺人的专业、经验、技巧以及工艺要求甚高，不像别的工业产品仰赖机器大规模批量生产，所以，建一个工厂，把斑铜艺人吸纳集群，荟萃匠人智慧，这种网罗人才的方式，其意义无论怎样评价均不为过——按照曹以祥的看法，如果没有昆明斑铜厂的成立，极大的可能是，云南斑铜工艺早已随着艺人的逐渐散逸物故而绝迹！

1956年，云南欲为北京人民大会堂赶制代表性斑铜陈设品，这个任务落到了云南省轻工厅，轻工厅立即要求昆明工艺美术研究所组建一个实验厂，把散落在民间，当时俗称“铜匠”、谙熟斑铜制作工艺的老艺人集合到一起，赶制了“孔雀瓶”等送到北京，进入人民大会堂。

最早进入昆明斑铜厂的艺人有7位：李国祥、李承恩、代德富、杨用宾、陈兴科、何彬、张宝镒。

当时，这7位艺人，年纪最大的为杨用宾，50岁，最小的为张宝镒，29岁。

在他们以及昆明工艺美术研究所实验厂的基础上，随后组建了“昆明市斑铜厂”。

60年后的今天，昆明市斑铜厂变身为云南兴达工艺美术有限公司，而技术人员从最早的7人，发展为云南省高级工艺美术师、云南省工艺美术大师、云南省金属工艺大师和云南省工艺美术师等人才的渊薮，曹以祥说，“我们现有高职、大师、中职和专业技术人员近百人。”

兴达公司是目前中国最大的“云南斑铜”工艺品生产基地，年产值可达5000万元。

“斑铜文化”步入寻常巷陌中

斑铜之美，在于起“斑”，所以以斑而“高雅华贵”，兴达公司总经理杨俊宏说，“斑铜所制器皿物件，其表面会呈现出各种不规则金属结晶状美丽斑纹，色彩金红交错，十分好看。”

他说，云南兴达保有“云南斑铜”和“乌铜走银”两项手工绝活，成为“看家菜”。

此间有识者认为，斑铜作为文化产品要赓续不绝传承下去，在保持高端、纯艺术追求的同时，作品的日用化、大众化是不二法门。

但是，斑铜制品长期以来走的是“高大上”路线，以神佛造像、钟鼎彝器、动物造型等观赏性摆件为主，价格不菲，这样的消费性文化产品显得很“小众”，入得殿堂，却下不得“厨房”，与寻常百姓日用民生悬隔殊远，影响力和实用性十分有限。

1577年至1581年在云南出任姚安知府的明朝思想家李贽有言道：“穿衣吃饭，即人伦物理。”所言极是。

作为一种富集一个地区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历史、文化、审美、艺术信息的物品，其精神性文化价值的传承显然不能如此狭隘，早在1986年，兴达就与茅台酒厂合作，后来为之研发设计生产了配属茅台酒的“斑铜酒爵”，目前，兴达每年为茅台集团制作酒樽达80万件，增色国酒的同时，也为自己趟出了一条斑铜制品日用化的新路。

杨俊宏告诉记者，他们的作品已经有了走下“神坛”的意思，在兴达陈列展示台，记者已经看到了与人民日用有关的各种斑铜器皿。

而曹以祥也说，“作为一种已经问世300多年的工艺品，如果要它绵延不绝，成为日用品进入寻常百姓家，是必要的选择。”

“斑铜要有生命力，就必须活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他们炊爨盥洗过日子的组成部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