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走进吉林长春安宁精神康复医院，活动区内琴曲悠扬，有患者在学唱歌，有的在跳广场舞，不禁让人想起泰戈尔的这句诗。

作为我国首家民营精神病人康复托管中心，自2004年成立以来，这里先后救治过5000余位重症患者。如今，这里已成为吉林省最大的民办公助精神疾病诊疗中心，有近800名住院患者。

“希望家属再多一点爱、社会能付出……”该医院院长曹丽辉说。

精神病患的安身之所

“有些家庭因无力看管，把精神病人送到了养老院；一个我曾救助过的精神病小伙子，不幸冻死街头；我在垃圾箱边捡回一个奄奄一息的精神病人，虽全力护理，还是未能拦住死神的脚步……”受这些事情的触动，36岁那年，经营着两家养老院的曹丽辉，决定给精神病人们营建一个安宁的家。

“重症精神病患者，病程长、易复发，很多人看不起病、住不起院，家庭被拖累得支零破碎，甚至被迫放弃。”曹丽辉介绍说，她创办的长春安宁精神康复医院，收费仅是同类机构的三分之一左右，一些贫困患者每月仅需支付几十元的生活用品费。

一位前来探望患者的家属告诉《工人日报》记者，她妹妹已经在这里住院两年多，每月费用1700元。

因收费低廉，甚至经常无偿救助流浪患者，该医院运营初期每年亏损60万元左右，曹丽辉只好将两家养老院的收入用来贴补。直到2008年，医院被纳入医保卡使用范围，情况才得以好转。

随着病人激增，2010年，曹丽辉咬牙卖掉养老院、卖掉自己的车，甚至卖掉了父母的房子和给儿子买的保险，又争取到了一些政府支持，新建起一座6层的医疗大楼。

然而，目前床位仍供不应求。

“一多半被家人弃管”

虽然安宁医院每天都有接送患者家属的免费班车，但该院目前收治的近800名病人中，“有一多半被亲人弃管”。

“有一年，我们想把5名基本痊愈的病人送回家，可转了一圈，一个也没送回去。有的家属拒绝接收，有的干脆躲出去。次年春节，医院只有17人被家属接回家过年。”曹丽辉说。

“在家就砸东西，出去就惹祸。看到有人向我走来我就害怕：儿子是不是又惹祸了？”“妈妈被哥哥用高压锅打了一个下午，多部位粉碎性骨折，从此瘫痪卧床”……这是病患家属的哭诉。

“很多家属并非不爱患者，只是面临着恐惧和贫困的双重压力。”曹丽辉说。

据统计，安宁医院运营11年来，病人康复后能够被亲人接纳的仅有三分之一，其中90%又因家属护理不善、病情复发，最后被送回医院，真正重返家庭的几乎为零。

社会支持系统有待构建

“患者即使病情好转，如何回归社会仍是大问题。有个病人回家后，全体村民联合上书政府，要求将其赶出村去。而职场更不能接受这样的‘定时炸弹’。”曹丽辉为此忧心忡忡，“很多病人都非常年轻，他们总不能在医院待一辈子，或者出院后困在家里一辈子。”

为帮助病人日后融入社会，并拥有一定谋生技能，曹丽辉开办过康复就业培训服务中心，还曾联系到一家手工艺厂，自己先学会制作工艺后再教给病人。她也曾安置了20多名痊愈患者在医院担任厨师、清洁工、会计助理等职务，但仍杯水车薪。

“要打破精神病人和正常社会之间的坚固壁垒，必须要有一整套社会支持系统作支撑，这包括政府、社区、工厂等诸多元素。”该院护理部何主任说。

在曹丽辉看来，社区康复机构匮乏、院外管理机制缺位、公众的认知恐惧等，都阻碍着精神病患者的康复及其重归家庭和社会的脚步：“他们的世界还牢牢地挂着一把铁锁，被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面是孤独而漫无边际的挣扎，外面是遥不可及的家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