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前不久，一盘“天价虾”吵凉了不少食客的心，刚过月余，“天价扇贝”又登堂入室。诸如此类事件，新闻里几乎天天有，说的也都是饭桌上的小事，但细想来，其实又是有关中国饮食文明的大事。本期，责编推荐两篇文章，从不同角度说说饭店与食客，这对与生俱来的“冤家”。

面条“头头”

何申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句出自《增广贤文》的名言，在当下人与人的交往中需要牢记了——为一句话而伤人或受伤害的事屡屡发生，令人痛心与后悔。“良言”即“好言”，有事慢慢说，出口不伤人，不激人火气，其结果，或许就不会被人当头倒开水。当然，倒开水的那小伙无论如何也是不对的。

由此我想起一件用智慧与语言化干戈为玉帛的往事。我的一位朋友上世纪七十年代出差到保定，下了火车在车站旁的一家小饭馆吃饭，要了一碗“钢丝面”。此面是保定特产，讲究细长有嚼头。那年月不是坐下有人端上来，得自己先拿钱和粮票买牌儿，再拿牌儿去后厨窗口取面。轮到他了，接过一碗一看，很糟糕，全是碎头头。当时饭馆是国营的，服务态度很差，对顾客的回击就是：“就这玩意，爱吃不吃！”因此经常和顾客吵嘴乃至动手打架。那时也没有110，打架也没人管，就看谁胳膊粗力气大或人多势众。

别看就这一碗面条，只要表现出不满意，吵架是肯定的。况且买牌儿时朋友的口音已显出是外地人，服务员多少就有点低看了他。若一张嘴说来一碗“棉挑儿”，一听保定本地口音，这碗碎面条兴许就放一边再盛一碗了。

我的这位朋友是县报道组的，文笔好，口才更好，来的极快，他端着面条笑了笑，很客气地问：“同志，全保定面条都归你们领导吧？”

盛面的服务员一愣：“你说省么〔什么〕？令到〔领导〕谁？”

朋友说：“你看，全是面条‘头头’。”

服务员愣了，想了一下，明白了，嘿嘿笑道：“哎呀！你可真兴〔行〕！咋这会说话呢？换一碗呗。”

“谢了。”

“蹦些（甭谢）！”

原来，那时运动中有造反派，领头的称“头头”，后来对各单位的负责人也习惯称“头头”。如此，那碗面全是面条“头头”，所以，就可一语双关地说“全保定面条都归你们领导吧”。

一句好话，换来一碗完整的钢丝面，也都得到好心情。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我年轻时有时说话也挺冲，现在好了，常把谢谢挂在嘴边，换来的是彼此的微笑与愉快。又去饭馆吃饭，晚辈做东，找服务员要酱要葱还要有白儿的大葱。服务员说只有小葱，面带不悦。我说甭管大葱小葱，没葱也行，但不带浇开水的。服务员乐了，过一阵把大葱端上来，是现让人去超市买来的。

一场饮食文明的闹剧反思

任青

民以食为天。秋去冬来，又到了食客们摩拳擦掌的时节了，美食进补，是食客们的追求。然这当口儿，一个青岛的“天价虾”却把食客们的心吓凉了半截。近日，国家旅游局局长表示：“一只38元的虾就抵消掉了山东旅游局几个亿的广告效果。”此话不假，人们出门吃饭，果腹之余更为了享受饮食的快乐，而饭店卖的除了食物，更是一种服务，这服务里除了热情，自然还包含了待人真诚。

前日，几位朋友进一饭馆小聚，去得早，店里还没客人，于是就向店主要包间坐，店主说包间订出去了，那就坐大厅吧。刚点完菜的功夫，又进来几位顾客，进门抱着酒，问：“老板，有包间吗？”店主犹豫半刻，让他们进了唯一的包间。这时，前面来的几位不干了，问店主：“怎么不同客人还不同待遇呀？”岂料，店主反而急了，非但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态度强硬地反问：“人家6个人，你们才5个人，你让我把包间给你们，把人家赶走啊？”双方为此嚷嚷起来，店主忘了“顾客是上帝”的信条，顾客也忘了“吃饭是乐趣”的真理。但自此，这间小馆怕是在几位客人心里留了阴影，想再让他们光顾，怕是难了。其实，圆滑应该是商家的必修课，遇到上述情况，倘若店主一个笑脸，几句赔不是的话，那几位朋友也不会是非要包间不坐的主儿，但商家不同人不同待遇的方式及解决矛盾的态度，确实有失诚信在前，有失礼仪在后。

“饮德食和、万邦同乐”的哲学思想体现了中国人对吃的重视。中国人讲吃，不仅仅是一日三餐，解渴充饥，它往往蕴含着国人对食物以及周边人情事理的态度。有人把中国饮食文化做了概括：精、美、情、礼。精，是对中华饮食文化的内在品质的概括。孔子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反映了先民对于饮食的精品意识。美，作为饮食文化的一个基本内涵，它是中华饮食的魅力之所在，贯穿在饮食活动过程的每一个环节中。情，这是对中华饮食文化社会心理功能的概括。吃吃喝喝，不能简单视之，它实际上是人与人之间情感交流的媒介，是一种别开生面的社交活动。礼，不要简单地将它看做一种礼仪，而应该将它理解成一种精神，一种内在的伦理精神。这种“礼”的精神，贯穿在饮食活动过程中，从而构成中国饮食文明的逻辑起点。

一个商家失信于一拨顾客的行为，可能会影响一个城市的旅游文明。一座城市，如果少了人情味，再美的景色也不会令人流连忘返，而人情味的饮食文化恰是城市里一张必不可少的名片。人们留恋一座城市、一个地方，除了那里的美景、美食，最重要的还是那里的风土人情。

诚以待人，顾客才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才会体味到食物自然美味之外的人情美味。而店家的“诚”也体现在餐饮的每一个过程，一顿饭吃下来，从笑脸相迎到食材挑选、餐间的服务再到最后的结账送客，哪一步都少不了真诚以待。

想起去年和几位朋友去市郊游玩，住在山脚下的一个旅游村庄里。这村子分两段，山上一段盖的小洋房，由开发商租出去供旅客住，山下一段还是当地人的住家和一些小的饭店营生。我们之中有俩朋友聊天到半夜，突觉饥肠辘辘，可是大饭店都关门了，于是俩人穿上衣服下山觅食。月朗星稀，山里清冷的夜色包裹着他们，俩人一路走一路找，终于看到一户亮灯的农家。壮了壮胆，一人去敲门，里面几声狗叫，真的有妇人应声出来。朋友赶忙上前解释：“我们来旅游的，就住山上，实在有点饿，想找点吃的，给我们做碗面，我们付钱。”主人竟然给他们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和面、烧水，又去院子里拔了两颗小葱，还炒了一盘花生，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主人说他们以前也是开小饭馆的，最近一年才转做别的生意，看见他们一副又冷又饿的样子，回想起老本行来。饭后俩人拿出100元钱，主人说：“两碗面，哪有那么贵，给20就行了。”俩人道谢往回走，一路上都觉得这大山怎么这么美。第二天，一见面就开始给我们讲，说到激动处，俩大男人都只会抿着嘴乐，不住点头，又说：“这山里的人，朴实，这碗面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掉。”再以后，每次提议大家出去小聚，俩人都对那个小山村一往情深，笑谈道：“多好啊，又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又可以爬山锻炼身体，关键是还有那么热心给做面的大嫂。”

再精美的食物，也只是外在的表现，想要吃进人心里暖暖的，还回味无穷，除了味蕾上的体验，我想，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份情在。而这份情，不是食物能给的，只有人才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