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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5年10月19日 星期一

老马再识“情”

高柱
《工人日报》(2015年10月19日 06版)

咱们中国成语中有老马识途之说。该成语出自《韩非子·说林上》:齐桓公应燕国的要求,出兵攻打入侵燕国的山戎,迷路了,放出老马,部队跟随老马找到了出路。比喻有经验的人对事情比较熟悉。

而在群星璀璨的四川文坛上,素与巴金、张秀熟、沙汀、艾芜并称为“蜀中五老”的一位,就叫马识途,他今已年逾百岁。

其实,马识途原名马千木,曾用名马千禾。为何改名叫马识途?那是1938年3月他在加入中国共产党时,为了表示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革命道路”的夙愿,就毅然决然在入党志愿书上将其原名“马千木”,改为至今仍蜚声中国文坛的马识途。

要说马识途当年的改名那完全是为了“识途”,那么,在他后来经历人生新的磨难和历练后又在“识情”上有了新说,这在他撰写并由中央党校正式出版的《沧桑十年》中有《于危难处见真情》的详细描述。而他对“真情”的识别,竟还牵涉上了我那普通平凡得不能再普通平凡的父亲。

祖父为我父亲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高奇才。但这可名不副实。他只是在八年抗战时当过国军一名汽车驾驶兵。抗战胜利后,因要扶养我奶奶和供养我叔叔读书而脱掉军装四处打工。新中国成立后,他因早年享有驾驶技术,于是被招进当时的西南军政委员会专门为领导开车。后到成都,父亲又为先后担任四川省建设厅长和中国科学院西南分院党组书记、副院长的马识途,做了一名专职驾驶员。

当时,马家住在二楼,我家住在一楼,应该说,我从小就对马识途敬佩不已,也几乎是在听父亲讲他早年做地下工作的惊险故事和现如今又时常创作出了什么小说长大的,其中,印象很深的还是他早年创作的《清江壮歌》。

据父亲讲,这本小说纯粹是马识途为纪念他那位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前妻而创作的。那时,父亲与马识途的关系,谈不上有什么过深的感情。真正让马识途感觉双方还有真情所在,还是十年动乱发生后。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街头买了本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杂志《龙门阵》,无意看到了马识途撰写的《于危难处见真情》的文章,很惊喜马识途提到了我那已去世多年的父亲,并还为我那一辈子都没出过名的父亲配了首打油诗,一时间,竟让我激动万分。

在文中,马识途是这样提到我父亲的:经历十年动乱的磨难,他对人之间的真情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那就是只有在危难时才能见到真情。他写到,在他过去身居高位时,许多人对他不是毕恭毕敬,就是竭尽阿谀奉承,而当他真正面临家破人亡的困境时,有的人不是千方百计起来“整”他,就是见个面也唯恐避之而不及。但事隔那么多年,他只牢牢记住了两个人在他处于危难时表现出来的弥足珍贵的感情:一位是他当年做地下党工作时的老部下,姓何,当时在中共西南局农场任党支部书记,期间,何并没有把正在接受强制劳动改造的马识途当做什么“黑帮”或“走资派”对待,而是各方面尽可能予以关照和帮助,这让当时年逾半百的他不知少受了多少劳累之苦;再一位,就提到我父亲在他临近危难时给予的及时救助。

事情的经过是,一天,我父亲开大车从成都到相距15公里的双流县西南局农场去拉生猪。走之前,他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成都有几大造反派组织准备要赶到农场去抓马识途批斗,于是,临近深夜,他悄悄把这一信息告诉了马识途,并说:“马院长!看来你只有赶快回成都躲一躲为安,否则,被他们抓回去批斗恐怕凶多吉少!”就这样,在父亲不动声色地安排下,马识途爬上了臭气熏天的拉生猪的汽车,乘着星光连夜赶回成都,结果让几路赶去抓他的“造反派”全都扑了空。

这件事,父亲生前从未对我们家人说起过。要不是事隔多年马识途在《十年沧桑》中说起,也许我们家人至今都还不知晓。念及此,我们为父亲当时那种不惧风险的大胆行为感到自豪和骄傲。当然,父亲对身处“危难”之际的马识途伸出援助之手,也完全出于一个普通工人的良心和本能罢了!但这在父亲离开人世多年还被知名的大作家马识途所惦记,并赋诗予以感谢,恐怕也是父亲生前绝对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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