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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5年10月12日 星期一

以变应变

——把脉红云红河集团新老工人融合之道

文/辛亚洁 摄影/杨赋 王峻峰 朱宝健
《工人日报》(2015年10月12日 07版)

从陌生到学习 对技术的痴迷是他们跨越厂区的共同话题

李哲宇(左),1990年生,红烟卷烟机操作工,昆明理工大学工业工程专业。

邵敬峰,1989年生,曲靖卷烟厂卷烟机操作工,天津财经大学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

从传承到超越 对完美的追求是工匠的精神

廖颖波(左),1988年生,红河卷烟厂卷包部27号机机长,云南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

白媛萍,1992年生,会泽卷烟厂动力车间变电站班组电工,长安大学热能与动力工程专业。

从超越到回归 对传统的秉承是企业蓬勃的根源

尹馨晨楠(左),1992年生,昆明卷烟厂生产三部跟班业务员,云南师范大学播音主持艺术专业。

张兰琦,1992年生,乌兰浩特卷烟厂卷包车间挡车工,内蒙古科技大学环境工程专业。

从回归到杰出 对现实的书写是为了遇见更美的未来

肖源(左),1987年生,新疆卷烟厂制丝车间操作工,郑州轻工业学院烟草工程专业硕士。

何孝强,1988年生,曲靖卷烟厂软包包装机操作工,首都师范大学应用统计学专业硕士。

从适应到熟练 对身份转变的认同让工作充满快乐

魏明(左),1991年生,新疆卷烟厂卷包车间包装机操作工,石河子大学机械工程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

蔡玲艳,1990年生,会泽卷烟厂党群工作科员工,华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从熟练到创新 对技能的追求就是对岗位的尊重

陈晓龙(左),1988年生,乌兰浩特卷烟厂卷接包车间卷烟机操作工,内蒙古大学自动化专业。

邹凯融,1992年生,昆明卷烟厂滤棒成型机主操作工,云南财经大学英语专业。

用塞缪尔·亨廷顿提出的“美国是各种文化的‘大熔炉’”观点来检视红云红河集团也是成立的。

近年来,一大批来自全国各高校的年轻大学生,以“五湖四海”的形式汇聚于集团这个“大熔炉”,使得集团的文化板块发生了重组融合,在解码客观世界之际,这些年轻人也在重塑自己。

德国人乌尔里希·森德勒已经吹响了工业4.0的凌厉号角,无法改变的是这种类似“明天清晨日必出”的必然结果,但可以改变熔铸我们自身,对集团如此,对构成集团的活性因子——大批年轻人——亦如此。

会“欺负”人的机器

提起近几年新进厂的员工,曲靖卷烟厂一名老员工由衷夸赞:“这两年进来的小娃娃都不错,吃得苦,没坏毛病。”这评价,适用于红云红河集团6个生产厂所有新进员工。

2013年7月,21岁的邹凯融进入昆明卷烟厂,成为了一名工人。

进入企业,看到现代化的操作车间以及同事们的高学历之后,高大帅气的他觉得作为一名工人也“蛮有荣誉感”。现在,他是滤棒成型机的主操作手。邹凯融工作的滤棒车间里恒温恒湿,昼夜皆然,且屏蔽手机。工作时间,他基本与外界断了联系。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他学会了适应:“总不能对着机器说话吧,还是要跟老师傅们多交流。”回望过去的两年,他说自己“第一年是适应,第二年是做事上的积累”。

这几乎是所有刚入职新人的心路历程。

7月16日下午2点半,邵敬峰赶着去参加修理工培训班,他是曲靖卷烟厂制造一部的烟机操作工,这是他的业余时间。同年入职、同为烟机操作工的高宇与邵敬峰的想法如出一辙。

“大家每天上下班,工作内容都一样,几年以后,我们的区别就在于谁在业余时间下的功夫多。”高宇说:“掌握设备不应该停留在表面,必须再下一番苦功。”同年入厂的新人中,高宇以考核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第一批上机的荣耀。不过对于任泓宇而言,操作机器就不那么简单了,虽是男生,但他对器械并不敏感。

2014年7月,集团培训完毕进入会泽卷烟厂后,任泓宇进入车间,方才知道机器难操作,难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的印象里,操作机器就是按按钮那么简单,可没想到那些机器居然会“欺负”他:“只要师傅一离开,烟支就到处乱飞。”

这个21岁的青年对车间锻炼的最初体验,言语略显夸张,但他的师傅去卫生间前,要先找人安顿好机器,却是真事儿。

2014年7月肖源进入新疆卷烟厂。

他是一名“烟二代”,从小在新烟长大,对厂区的环境熟稔有加。但真正进入到生产车间、参加生产之后,他才体会到生产一线很苦。

奚童进入昆烟刚满一年,还在实习期,他的岗位在动力一车间。他要操作空调设备、制冷机和锅炉,还要通过监控屏,查看各项参数。有时候他会记不住设备的操作顺序,师傅的耐心也有极限,“教了这么多次,能不能用点心?”

廖颖波,这个2013年夏天进入红河卷烟厂的姑娘已经成长为一名机长。刚与机器会面时,那一台台轰鸣的庞然大物让她感觉“极其恐怖”:“速度太快了,感觉我手伸进去就会被夹住。”进入生产区,人仿佛坠入一张纵横交织的网里,所有的机器一起颤动,酥痒的感觉从脚底直抵头皮,各个零件咬合的声音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全是“速度”。

这“速度”让她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2011年进入红烟之前,李子超从没跟机器打过交道,但男性多有的征服欲激起了他的热情,身为一名操作工,去年下半年他报名参加了修理工的考试。文科出身的他连笔试试卷上的符号都认不全,理论考了倒数第一,但机器实操他却考了正数第一,“我想更好地驾驭、理解设备,我会一直考到过为止。”

李子超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部门的“名角”,他的目标是:“不管什么故障,在我手里都不是事儿。”

成长需要温床

李子超们的努力,是为了完成从学生到职业人的转变,也是从企业原有的组织构成、理念制度中找到切入点,从而与之融合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相互接纳中有排抵,磨合中有信任。溪流汇于江河湖海,是自己的投入,也是后者的开放与涵容。

曲烟卷包部的车间主任杨剑锋出身于生产一线,对于近几年企业对新人培养模式的改变,他深有感触。

“传统的新人培养模式类似于古代的拜师学艺,师傅的水平甚至决定了徒弟的一生。”

那时,新人进厂靠自己在车间里摸爬滚打。即便后来的“一对一师徒制”,效果也因人而迥异。“优秀的员工未必会是个好老师。”杨剑锋说,后来“一对一师徒制”变为“团对团师徒制”。

“从电、气、理论、实操等每个方面挑出2名优秀师傅,从知识到实践,再到经验,对新人进行系统的培训。”

模式的改变,带来的是成才率的大幅提升。从前将一名新人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操作工,需要2年到3年,现在,这个时间大大地缩短了,只要2个月到3个月。

红烟副厂长张云飞深知,企业的任务就是给新人创造条件,让他们从天真回归到现实,让他们感受到自我存在的价值,“怀着更包容的心去接纳他们,把他们身上好的品质激发出来,加以强化,不好的加以剔除、改正。”

对于新人融入,企业培养体系尤为重要。

同其他生产厂一样,乌兰浩特卷烟厂里也有不少的社团、协会,2014年进入乌烟的高鲲鹏觉得这一部分的业余生活就像回到了大学一样,在新人融入企业的过程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就像是大学生活的延伸,在我们还不能从工作中获得自信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和平台。”

融合的很重要的一步,就是企业的信任。

2014年4月,红烟设立青工机组,同一机台上3个不同工段的班组人员全部是新人,并由新人直接担任机长。张云飞说:“这是历史性的突破。”这个突破背后,是制度上的保障。

从2013年开始,进入红烟的新人在接受基础培训后,需要再进行专业培训——上午理论,下午轮流上机。与传统师带徒上机培训的差别是,这一次他们打破了原来的“信息孤岛”,让每一个新人都能看到别人的学习情况。

新人专业技能的快速提升是后来青工机组设立的基础。

第一个青工机组设立在卷包二车间,卷包部副部长梅云俊顶着巨大的压力:“新人上机消耗大,速度、质量都起不来,会影响到整个车间的生产效率,也影响着车间里每一位职工的收入。”青工机组投入生产之初,车间里不少人抱怨青工机组效率不好,尤其是质量指标差,影响生产。每一个厂领导进了车间,一定要到青工机组看看。

梅云俊一边说服大家换位思考给予青工机组最大的信任,一边给予青工机组管理上和技术上最大的倾斜。

28号机青工机组成员李哲宇觉得,得到认同很重要。加入青工机组独立操作机器时,他入厂还不满一年。当时,不少老员工对青工机组持怀疑态度,认为他们全是新人,缺乏经验。经过努力,机组所有的指标排名不断靠前,老师傅们转变了态度:“感觉你们28号机可以啊!”

百炼才成钢

被信任,且不负众望的成长,对于新人而言,是最大的鼓励和刺激。

2014年7月,进入会烟仅一年的刘加高转正,就被任命为主操手,而他的副操手是一名有20多年工龄的老职工。毕业于北航质量与可靠性专业的刘加高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迅速与机器“熟络”了。

2014年9月,他两次打破卷包机的单日生产纪录,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将原纪录320多件“加高”到了338件。一时间,他成为厂里的名人,去食堂吃饭,经常有人问他“是不是你开的338?”“有没有再开过338?”

对于身处生产一线的新人而言,他们的成长都体现在如何更好、更快地与机器建立交流上。

丁博文于2014年7月进入新烟,几天前,他调入物流车间进行系统维护工作。此前,他的工作是操作滤棒成型机。在车间提出“节能降耗”口号的时候,他和年轻的同事们都做了一番思考。

这些年轻人提出,滤棒成型后经过检测台,不合格的产品会被剔除。但有一些合格的产品会因为机器运行不畅或摆放位置偏差等因素被剔除。他们再将剔除后的废品回收,经过人工拣选,再放入检测台检测。尽管二次检测合格的滤棒不多,这个“举手之劳”仍然为生产指标的改善尽了“绵薄之力”。

2015年2月份,高宇发现用来卷烟的白色盘纸频繁发生断纸。带着自己的判断,高宇最后发现问题出在盘纸的拼接部位,完成两截纸头与双面胶按压、粘合过程的橡胶辊上“多”了一片双面胶,“橡胶辊是转动的,如果拼接的瞬间胶刚好转在粘合面,就会断纸。”

在与各种故障的较量中,他发现自己悄然改变,从一开始遇到问题立马就想找修理工,到后来经验逐渐变多,好多问题自己就能解决。这个变化除了减少停机时间保证效率之外,还给他带来了成就感,“别人能,咱也能。”

除了使自己成长,有些新人还肩负着引路“新新人”的责任。

2014年2月份,李子超升任机长,与他协作的是两名20年以上工龄的老员工。后来,他又成为新入职新人的“师傅”。

“带新人给我的改变非常大!”李子超坦言,那是他自我提升的过程,也是一个机会。作为机长,他要对自己的机员负责。2015年2月,他被从青工机组调出,任23号机行政机长。

2014年7月,刘颖加入青工机组,带领2014届的机员,成为当时最年轻的机长。这让她实实在在掂量到了“责任”二字的分量——“原先的只对自己负责,到现在要对整个班组负责,我必须比之前更要了解设备的稳定性,了解设备的各种故障和应对之道,不仅要懂操作,还要会协调。”

李哲宇也是红烟“新带新”模式的受益者之一。“师徒制让新人把机器开起来,而‘新带新’让我们更加熟悉、了解机器本身,让我们在探索中去熟悉机器、熟悉生产、熟悉厂里的运作模式。”“带新的过程,也是带自己走向成熟的过程。”他说。

在与机器的“对话”中修心

在工业4.0版的大语境下,中国的制造业正在变革,从传统到现代化、智能化,这一切都依赖于新的技术人才。

刘颖们身处改革的最前沿,新的人才培养模式,新的考核机制,都让她感觉到企业强有力的脉动。

邵敬峰说:“曲烟让我认清了自己,让我知道我应该这样做,我还可以这样做。”进厂两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转化成一个职业人,思考能力、全局性思维、责任意识全面提高。

曾经,他开机时忘了打开胶桶的开关,导致烟条无法成型,查明原因后,他没有受到“必然”的批评,车间领导只是要他思考原因何在。

他反思自己的失误,想起了厂里的“优秀操作法”。这个操作法或是一个视频,或是一个PPT,总结了车间里所有的优秀经验,加以提炼,成为一个标准操作法,目的就是让新人少走弯路,避免失误。自此,邵敬峰养成了一个习惯,开机前一定回溯“优秀操作法”,按步骤操作。

配合,在昆烟的尹馨晨楠脑海中,会具象成2个人。那是车间里的一对夫妇,他们同开一台卷烟机,是尽人皆知的“夫妻机台”。车间里噪音大,“通讯”基本靠吼。“这对夫妻特别有默契,男的看一眼,女的就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从这对夫妻档,她读懂了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禅意。

人是活的,机器是死的。

李哲宇已经悟到了蕴藏在琐碎之中的道理:“平凡的事干到极致就是伟大。”

李子超天真过,而现在的他成熟、稳重,这个改变与他4年来不间断重复的琐碎的开机动作密不可分。在李子超眼里,老员工们与机器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默契,如同心灵感应一般。这种默契是他正在追求的,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老师傅们那样,面对机器的“刁难”,游刃有余。

肖源的工作内容是弥补机器的不足——手动拣除机器无法剔除的杂质。在这道工序里,他悟出一个道理:人也是机器的一个“零件”。作为机器的延展,人的因素在机器的运行中占有重要分量,反之,人又可以成为机器的补充,总有一些事是机器无法替代人的。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高鲲鹏如同他的名字,志怀高远,但做事总是从坚实的足下着眼。实习期间,高鲲鹏是卷包车间的电工,与不同的卷烟机打过交道。2014年12月,高鲲鹏调岗到物流科,负责信息软件的维护。现在,他正致力于从点滴中掐住这套“物流系统”的脾性。

让心思“随心所欲”

李民始终相信,新进厂的这些年轻人拥有高学历,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新人的思维开放、活跃,思考能力很强。”李民说,原来厂里的QC成果,上报集团都很难,但现在不仅在量上有了突破,更达到了质的变化,有一些奖甚至报送国家局参评。目前,会烟正在进行就地技改。“我们的技改指挥部办公室共28人,年轻人就有20个,是绝对的主角。”

7月15日,天下着小雨,会烟的白媛萍在技改新厂区动力车间值班。一名职工执伞碎步而来,隔着门问了一句:“5AP(配电柜)有没有送电?”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来人踩着水花只留下一个倏忽的背影。

白媛萍所在的变电站班组的一级配电柜里有300多个开关,分别对应着300多台二级配电柜,她是如何确认每一个开关所对应的是哪个柜呢?在她之前,老师傅们靠的是经验,靠对设备的熟悉程度。

白媛萍则动了点儿心思。

2015年年初,在师傅的指导下,白媛萍将班组所辖配电柜的所有开关与二级配电柜做了梳理,整理成一个表格,已经确认开关名称与实际使用柜对应无误的,表格中都做了标红处理。对应有误的,则在表格中做相应更改。这个表格,是她能快速确认某个柜是否送电的保障,也是整个班组快速回应设备使用部门供送电要求的保障。

新人进厂,除了带来更活泛的思维方式和处事方法,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改变”本身。这个变,除了打破企业内部原有的平衡,改变企业的人员结构外,更促进企业为应对这种变化而做出制度上的革新。红云红河集团团委负责人表示,目前,80、90后的年轻人,正逐渐成为推动集团发展的生力军,他们特征鲜明:文化水平高、竞争意识强、思想活跃,他们有很强的综合素质和很大的发展潜力。

变则通,通则久

6月份,曲烟技改指挥部竞聘,杨剑锋的部门去了5个人。他认为,车间外,工人们可以根据个人所长有所发挥,车间内,他们也能走上职能、管理岗位,这才是理想的职业通道。如果没有大量的新人涌入,企业也无法做到如此的“花样百出”。

多年来,张云飞们的思维被“师徒制”限定。但新人的到来带来了冲击,企业开始思考:称职的师傅有多少,每个师傅教的内容是否全面?类似于学校教育的“团对团师徒制”开始取代“一对一师徒制”,新人培训开始由原先的“私塾”向现代教育转变。

这个看似有风险的模式,最后证明张云飞们思路的改变是正确的,无论在制度上,还是职工的心理上。

新鲜、活力,是年轻人最大的资本,新人们或许并不敏感——他们的鲜活,已令老师傅们带来了陡然的危机感。但正如所谓“鲶鱼效应”所喻示的那样,他们活跃在每一个角落,也激发出老员工们暌违已久的生机与激情。

除了本职,年轻人的热情更体现在一切可以“表现”的地方。

曲烟制造一部党总支书记尹峻说:“2013年、2014年的新人进厂后,制造一部在厂里所有的行政、党务、质检、文体等工作中全是第一,年轻人担了主力。”高宇会吹萨克斯、葫芦丝,会指挥乐队,邵敬峰会剪辑、会拍摄,李子超几乎参加了厂里、集团里举行的一切运动比赛……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或正在成为一线生产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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