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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4年11月23日 星期一

从你生命的终点“出发”

——金牌工人田彬峰精神“复活”记

本报记者 康劲
《工人日报》(2014年11月23日 01版)

两年前,酒钢集团“金牌工人”田彬峰,在病痛中离去,留下了一抹永恒的微笑;两年后,几十位工友将他的事迹搬进剧院,用90分钟的舞台剧演绎他38年的无悔人生。

从11月初开始,没有巨星大腕,只有工友们的本色出演,《铁山脊梁——田彬峰》四幕大型舞台剧连演十多场。有的演员刚走出车间穿着工装就登上舞台,有的演员走出剧场来不及卸妆又奔向夜班的岗位,他们用朴实的音乐和舞蹈,雕塑出一个平凡而不朽的灵魂。

连日来,记者多次来到酒钢,走进田彬峰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沿着两年来创作编排四幕舞剧的履历,再次触摸萦绕在他生前生后的那股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

临终的微笑

2012年10月23日,田彬峰不幸离世。生前,他是酒钢集团宏兴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储运部的工人技师。2011年3月,他被聘为酒钢集团公司首席技师、授予“金牌工人”荣誉称号。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在病床上忍受癌症的折磨,用颤抖的指尖给工友们写下了12万字的“遗书”——酒钢集团第一本由技师编写、包括储运部原燃料系统堆取料机等五大工艺、上百台(套)设备工艺参数、性能规格、操作原理的实用技术手册。

临终前,田彬峰被授予甘肃省“优秀共产党员”和“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称号。

2012年10月16日,在田彬峰离世前的一周,记者走进他的病房,此时,他的那部“遗书”刚刚编印成册。作为晚期的胰腺肿瘤患者,当时的田彬峰分分秒秒都面临疼痛的折磨,面对采访的镜头,他努力微笑。

一周后,田彬峰离世。据说,在离世的前一天,他精神很好,对前来探望的每一位工友面带微笑。

离世后,工友们自发捐款付清了田彬峰的购房按揭贷款,他的妻子高军红通过“特招”被安排在酒钢就业,儿子田德智每年从酒钢工会的“爱心助学圆梦行动”领取助学金。

站在他生命的终点,用舞台剧的形式再现他生前的敬业与钻研、临终的抗争与微笑,这样的想法也在工友们的心中诞生。但是,究竟怎样才能再现出真实的田彬峰?这个问题困扰着编导桑莉莉。

工友们讲述了田彬峰的一个故事。2012年春节,突然接到抢修任务,田彬峰冒着大雪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中,整整干了两天一夜。为了体验当时的场景,桑莉莉和编导们也选在这样一个夜晚走进工地。

桑莉莉说:“当戈壁大漠的寒风迎面穿透我们身体的时候,当我开始体会到此时有一口热水就是最奢侈的享受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有资格触摸到田彬峰的心灵世界。”

平凡的感动

杜钧,酒钢集团高级技师、全国劳动模范,与田彬峰是“发小”、同学,一起习武的师兄弟。

患病确诊后,杜钧曾搀扶着田彬峰一起到郊外的墓地。因病痛的折磨,田彬峰极为虚弱,坐在一块空地上,指着眼前一座空荡荡的墓茔对杜钧说:“就这,我就选这里。”语气异常平静,就好像是为自己挑一座新居。

讲完这个故事,杜钧面向记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坦然而又神秘。恍然间,仿佛让人看到,田彬峰在生前的最后一天,就是用这样的微笑,在病房里送走一位位前来探视的工友。

田彬峰和杜钧,都被称为“酒钢二代”,彼此惺惺相惜。“当年我们都曾放弃上高中的机会选择了技校,相比同龄人中的大学生、研究生,总有一种不甘心,但田彬峰更像是一位斗士,绝不向命运屈服!”这是杜钧眼中的田彬峰。

2004年,在被评为工人技师后,田彬峰被调到储运部,负责几百台(套)设备的维护检修和保养。短短几年时间,在新的岗位上,380多条、长达52公里的原燃料运输皮带和400多台(套)翻车机、堆取料机、皮带机等工矿设备,小到一颗螺丝如何调整,大到每台整机的平衡受力,从底部的走行机构到顶端的俯仰角度,数十万的数据装在田彬峰的脑子里。

2012年7月初的一天下午,揣着医院的病危通知,田彬峰走进储运部党支部副书记、工会主席李红梅的办公室。那天,一直谈到很晚。田彬峰先说工作,说设备上几十万的关键数据自己的脑子里和笔记上,如果自己去世后,工友们就无从下手,要在设备上吃亏,所以要在去世前编写一本手册;说完工作,再说家庭、妻子、孩子、老父亲,希望未来能得到企业的一份关照……

李红梅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呆了:“他这是在交代后事呀。在离世前夕,依旧平静坦然,有计划地写出12万字的检修手册,把对工作的忠诚留给企业和同事,把深情的爱留给亲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2013年12月,酒钢集团工会副主席张立越领衔,“铁山脊梁--田彬峰”编创小组成立,酒钢职工艺术团的33名职工全体登台,李旭、吕磊、阮双喜和潘占贵等田彬峰的“四大徒弟”参与编创演出,李瑶、闫祥峰、夏长磊、李小国等80后工人加入演出团队,20多名来自检修工程部、能源中心、不锈钢分公司、轧钢厂等酒钢基层单位的工友也第一次走上舞台,用一幕幕情节、一个个动作、一句句台词努力“复活”田彬峰生前的场景,常常在编排的过程中,编一段情节,流一把泪。

对于这支从未创编过大型舞台剧的业余团队来说,难度可想而知,但大家相信,舞台上“复活”一个真实的田彬峰,编创时感动了自己,剧场里就一定能感动观众。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铁山脊梁——田彬峰”终于排演成功。酒钢教培中心的教师罗扬观看后说:“剧中一个普通人的责任感,一个男子汉的临终勇气,一个好人的情义与担当,打动了我们。田彬峰用一颗朴素的心和对生活、工作的挚爱之情,向我们展示了生命的意义所在。”

永生的力量

《铁山脊梁——田彬峰》的演出得到了甘肃省总工会和嘉峪关市总工会的支持,甘肃省总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李学春在与编创人员座谈时表示:“把田彬峰的事迹搬到了舞台上,不仅是对田彬峰事迹的肯定和弘扬,也是对当代工人阶级伟大品格的召唤,我们有责任让这种劳模精神传承下去。”

今天,在酒钢的百里厂区,田彬峰似乎从未离开。

走进田彬峰生前工作过的酒钢储运部机械点检班,墙面上贴着全班37名员工的照片,在班长李旭的一寸标准照旁,贴着4寸见方的田彬峰遗像。

李旭说,“田师傅从来没有离开我们,他说过的话、工作时的样子和习惯性的动作,我们都会经常下意识的模仿,他是我们永远的班长。”田彬峰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在病榻上完成的《酒钢储运部工矿设备维护检修使用手册》,现在成为储运部机械点检工的“活字典”,装在大家的背包里,随查随用。

生前,田彬峰一直想整改库房用于修旧利废。他去世后,班组员工按照他的遗愿,在洗煤作业区后面整理出一个库房,命名为“田彬峰修旧利废车间”,职工在这里集中修理通用备件。2013年,这一“车间”节省备件采购费用1000多万元。

李旭和吕磊、阮双喜、潘占贵等四个人从来没有登台演出的经验,“登台后,我们徒弟还演徒弟,就照着师傅在的时候那样,他带着我们怎么干活、台上就怎么演。”就这样,工友们把一幕幕“原生态”的工作场景,活灵活现的搬到了舞台上。

储运部党支部书记朴银泉曾参与舞台剧的撰稿,前后7次参与编排,他说:“最初大家为演出而演出,想努力塑造一个‘高大全’的田彬峰,但是参与编创的工友们不认可,大家将他生前工作中的言谈、动作汇聚在一起,他的钻研、他的敬业、他对工作、对家人的眷恋和担当,反复咀嚼,越发感到在点点滴滴的人生细节中,都隐藏着一种温暖的力量。”

酒钢集团工会主席郑玉明说:“田彬峰就是4万多酒钢人中的一员,但他不仅属于酒钢,也属于这个时代,舞台上再现田彬峰,也是在表达精神的接力。”

一部展现普通工人平凡一生与生死眷恋的舞台剧,也许注定没有高票房创收的希望,但用音乐和舞蹈复活的“田彬峰精神”,不仅在舞台上得到永生,也正在酒钢的百里厂区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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