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次走进塔里木，又一次感受人与自然。

10年前，我第一次走进塔里木边缘，炎炎烈日中，车行数十上百公里，除了那与公路并行的两条静静的钢轨，几乎难觅人类活动痕迹。南疆铁路1600公里沿线，几十个小站，工人们的艰苦与孤寂，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里的百里风区，刮起大风来能使列车脱轨，工人却要常年坚守；夏季40多摄氏度高温，戈壁无遮无挡，巡道工却要每天步行百里，逐一巡检；他们收入不足千元，几乎没有娱乐，不仅要自己洗衣做饭，甚至经常放弃休息，但他们干得无怨无悔……那时，我就被这些默默无闻地为国家、为百姓奉献自己的“小人物”深深地打动了。

说实话，以现在的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我毫不怀疑大漠中人类生产、生活水平的提高。然而，大漠毕竟是大漠，总有它考验人类能力和意志，甚至令人类畏惧的所在。在更广漠的空间，人类依然要面对大自然的挑战。

今天，我将深入塔里木腹地，去探望更多的“小人物”。

二

说到塔里木，许多人会想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想到干涸的罗布泊、消失的楼兰古国……那里被称为“死亡之海”；许多人还知道，塔里木有胡杨林、骆驼刺，红柳、梭梭……它们是“生命不息”的象征。但是，对大漠之中的现代人类活动——不仅顽强地生存，而且从事大规模生产，了解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我说的是塔里木大漠中的采油人。

20多年前，中国石油人在这片人迹罕至、广漠无垠的大漠中开始了勘察、钻探的找油会战；今天，这里已经建成油气产量位居全国第四的大油气田。我国第一条西气东输管道就是以塔里木为起点的。这些，不能不令人赞叹、骄傲。

20多年前，参加会战的人们风餐露宿，艰苦卓绝，以简陋的方式在大漠中寻找石油；今天，这里已经矗立起现代化的采油（气）基地，不仅生产设备、技术堪称一流，而且生活条件大大改善，有了花园式的职工公寓，有了丰富多彩的（包括互联网）业余活动。这些，不能不令人欣慰、惬意。

三

越过塔里木河，除了那条世界上最长的流动沙漠高等级公路，就是一望无际的沙丘了。与10年前所见不同的是，原本光秃秃的公路两侧，现在已经种植了70余米宽、绵延不断的绿化防护带，尽管那只是些红柳、梭梭之类的沙生植物，难见嫩绿，但它们对于阻遏沙丘的推进，保护公路畅通，却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更引人注目的是，公路沿线每隔四公里，就可见一栋蓝墙红顶的小房子闪过，统一编号，整齐划一。塔里木油田公司的朋友说，那叫“水井房”，是为了养护路边绿化带而专设的工作站。每座水井房整体面积不过五六十平方米，集生产、生活于一体，由一对双职工夫妇负责，管护水井房前后全长四公里、十七万多株沙拐枣、梭梭、红柳。由于沙漠里水贵如油，绿化带敷设了胶管，以滴灌方式养育植物。他们每天的工作，除了保证机房运转、定时浇水、巡查管线，还要随时处置胶管发生沙粒堵塞、老鼠啃食等事故。

在这条436公里的沙漠公路上，有108个水井房，就有108对双职工在坚守。他们不仅不能照顾家庭、孩子，而且自己也在日复一日的单调、寂寞中生活、工作。个中艰辛，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很难想象。尽管在冬季，他们可以休假，但平日里大漠气候无常，风沙、干旱、巨大温差自不必说，夏季地表温度更高达70摄氏度，他们依然要巡查、养护；尽管他们的工作、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与大漠之外的灯红酒绿，舒适安逸比较，无异两个世界，霄壤之别。

四

大漠所见，还令人想到，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许多人迹罕至又鲜为人知的岗位上，还有多少这样的普通劳动者在默默奉献？他们都是“小人物”，努力工作，本分生活，很少也无力为自己争取什么，但正是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创造了巨大的社会财富，是他们用血肉之躯铸就了今日的辉煌，他们才是真正的社会基石，国家“脊梁”，须臾不可弱化、动摇。

曾几何时，“工人伟大，劳动光荣”是社会强音，举国共识，但今天，这些“小人物”却往往被忽视，甚至蔑视，人们也似乎习以为常了———尽管人们中的绝大多数自己就是“小人物”，却往往更关心某些“大人物”。于是，我们不得不问一问：“工人伟大，劳动光荣”还在多大范围、多大程度上被人们所认同？当我们享受着经济发展带来的优裕生活时，有多少人知道或记得亿万劳动者为此付出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