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一位90后打工诗人离开了——
打工诗人朋友们,请听我说
你们的诗歌写得真实,你们的人生过得充实,你们的未来满载希望

2014年,10月1日,广东深圳,90后打工诗人许立志自杀了!
许立志:“他还在我的墓碑前,递上一束鲜花”
一个年轻的生命在绝望的困境中划出了最后一道抛物线,在他写下最后一首诗《我一生中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完》之后,他将自己的未来斩断在这人生中最美好的季节里。
苦难、压力、迷茫、失败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人生难题,有的人挺过来了,有的人消沉下去了,我们不想谴责任何轻视生命的人,也无法劝勉所有绝望的人。我们只是为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悲恸,为一颗诗坛新星的陨落感到惋惜。
是的,许立志是诗坛的一颗新星。曾被誉为打工文学接班人的他,1990年出生于广东,从小被遗弃,抱养他的阿婆,他唯一的亲人,也于2009年辞世。从此,一个孩子,无爹,无娘,漂泊,流浪,在流水线上过着简单枯燥的生活,他的诗歌来自于他的生活,更来自于他内心的真实表白,他在诗歌《悬疑小说》中这样写道:
去年在网上买的花瓶
昨天晚上才收到
实事求是地说
这不能怪快递公司
我的住处太难找
因此当快递员大汗淋漓地
出现在我面前时
我不但没有责备他
还向他露出了
友好的微笑
出于礼貌
他也对我点头哈腰
为了表示歉意
他还在我的墓碑前
递上一束鲜花
著名诗人伊沙在《新诗典》中这样点评:因有《低俗小说》这部名片,文青们学会了一种结构方法和叙述手法,看本诗题目,我本以为是玩这个范儿的,一直读到最后两句(读得我一哆嗦),我才触摸到真正的才华,这时候再看标题,真是大有深意:非但我们的生活充满悬疑,连同我们的生命。
可惜,他再也不会写诗了。他走了,带走了他所有的才华和未来;留给我们,尤其是那些还在流水线上默默劳作的文学青年们的是惊诧?是疑惑?是痛苦?
打工诗人:“即便把诗歌当做自己唯一的宗教,也应该知道,诗歌本身并非崇尚阴暗、死亡”
郑小琼(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打工诗人陈鹏告诉我许立志自杀了,我还不相信。我对这位诗人诗歌很熟悉,他是一位热爱生命的人,也很有激情,打工杂志经常刊发他的诗。这样的一个热爱诗歌与热爱生命的人就这样逝去了,我知道有许多像许立志一样的打工诗人在流水线上生活,包括曾经的我自己,在孤独、苦难、无助……的打工生活中,诗歌曾给了我们内心安慰。但愿有更多的力量与组织关注打工者的精神状态与生存状态,避免让许立志的悲剧重演。
何真宗(重庆打工诗人):
我的看法是:自杀不光荣,活着才是硬道理。人活着,要且行且珍惜,不要抱怨社会和埋怨环境的不适。而应学会更多的生存技能,提高抗压能力,去适应环境克服困难,找出生存的办法而不是逃避、甚至选择自杀。在我看来,诗人首先是人,是人都应该有理智,不应让生活与环境左右了自己的行为。
周崇贤(佛山文学院院长,打工作家):
每个人都会遇到心灵的“坎”,诗人或者说“思人”因为精神层面的上下求索,遇到的“坎”更多。如果关键时候有人倾听,有地方诉说,前行路上能看见希望的星光,这样的“跳楼”就不会一再发生。
孙海涛(东莞打工诗人):
说到死亡,对那些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们而言,其实就是一转念的事情。很多时候,他们身边如果有人拉一把,有人给予他们一些阳光和正能量,我想事情的结局往往就会朝向好的一面发展。而我们的诗人朋友们,除了写作之外,应该认识到人世间其实还有许多比诗歌更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把诗歌当做自己唯一的宗教,也应该知道,诗歌本身并非崇尚阴暗、死亡、心理扭曲。生活中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古人亦说诗言志,当人都没了,何谈其他。
陈想菊(深圳工友):
那一刻,我被深深震撼,昨天才认识的还在底层写作的打工诗人,今天突然没了。是这个时代过于浮躁,还是我们内心过于脆弱?爱情、亲情、友情;梦想、工作、生存;前景、现实、背景;归宿、故乡、流动;变迁、思迁、疾病……太多的动荡不安,令我们无处安放灵魂。
诗歌学会:“我们在关注他们,也希望能正确地引导他们”
是的,诗言志,可最重要的是要有写诗的人。打工诗歌,自上世纪70年代初见端倪至今,已走过50多个年头,它反映打工生活,它是打工者自身的一面镜子,正如打工诗歌主要的推动者许强所言:“许多打工诗歌是沉重的,它是对本真内心的一种复述或释放。它更多的是在无数次绝境中,以一种灯塔般的拐杖精神或力量在无形地支撑着打工诗人最后的精神世界。”
岁月历练,如今的打工诗歌已经从一种社会存在变成了中国当代诗歌史上的一个重要的流派。而且从中走出了一批优秀的打工诗人,2009年郑小琼的诗歌《黄麻岭》被评为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更是代表了打工诗歌以一种高傲的姿态被诗歌领域所赞扬。
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曾凡华告诉记者,他很欣赏郑小琼的诗歌。他说,郑小琼也写生活的苦难,写她的姐妹死了,写生活所迫带来的社会压力,但他认识的郑小琼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她谦虚和气,她也写苦难,但她却能很好地理解苦难以及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曾凡华说:“打工诗歌在当代文学界已经占有了一个席位,不容我们忽视,中国诗歌学会作为一个学术团体,很关注打工诗人这个群体,为此我们给予了他们评奖的机会,比如,徐志摩诗歌奖,屈原诗歌奖等,我们还邀请评委对他们的诗歌进行评论,我们在关注他们,也希望能正确地引导他们。”
采访记述:诗歌是心上一道温暖的阳光
打工诗人朋友们,你们听到了吗?这是诗歌学界对打工诗歌的认同,更是对无数坚持着自己文学梦想的你们的一种欣赏和赞扬。
诚然,诗歌是一门纯粹的艺术,也是一门与写作者的精神世界相互影响最深的艺术。
也许,你会说,一个没有经历过打工的人是无法体会和感受一个打工人内心的精神苦闷的。那孤独,那迷茫,那徘徊,那挣扎,那绝望,那煎熬……就像柳冬妩在一个评论中写道“鸟类永远不知鱼类的心情”。
何况这本就是个生存压力逼人的时代,一个普通的谋生者,即使拼上全部的精力,有时都难免左支右绌,感到吃力。而常年离家在外,没日没夜定格在流水线上的打工一族们更是经受了太多的辛酸和不公。于是写作打工诗歌,是打工诗人保持心理健康的一种平衡方式,是舔着伤口进行自我消毒疗伤,并逐渐愈合的一种方法。因为看不到希望和未来,或经受了工作上成吨重的压力心中很堵,需要通过写作来疏通。“打工诗歌”就在这样的环境和际遇中,在成吨的生活的挤压下从许许多多打工诗人的笔中发出了怒吼。只是这怒吼,有些人喊出了是为了减轻内心的压力,有些人喊出了却增加了自身的负担。
不管怎么说,诗歌的书写,是现实沉重之上的一种放松,一种轻逸。我们应该更加看重诗歌对灵魂的拯救和丰富。它可以是揭露现实的锋利匕首,可以是关注现实、关注弱势群体的痛苦良知,但绝不是绝望生命的推手,它应该是心上一道温暖的阳光,一缕让我们向生向暖的希望。因此,面对压力重重的现世,诗人们要有强大的心智,又心怀浪漫的诗情,也许这样,才能让内心获得一个阳光温暖的净地。
插画:李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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