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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4年10月18日 星期一

一座村庄,一根拐杖,一只药箱,一个人,一辈子……

“独腿村医”陈永根

本报记者 李娜 高柱
《工人日报》(2014年10月18日 07版)

在成都市龙泉驿区山泉镇,郁郁葱葱的龙泉山深处有一个名叫红花村的古老村落,在那里,一位“最美村医”的感人故事眼下正在被人们传颂:3岁时因病失去左腿,17岁听从父命开始学医,19岁学成返乡行医问诊,36年坚守大山服务村民,徒步出诊600余户人家,足迹遍布6平方千米的崎岖山路……他,就是陈永根。

陈永根的故事令人动容,又让人心中充满疑问: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选择留守山村?作为一名缺失左腿、拄杖行走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艰难的脚步从不停歇?

为了寻找答案,9月24日,记者前往红花村,近距离聆听了这位“独腿村医”感人肺腑的故事。

“摔得鼻青脸肿,也要继续出诊”

汽车一路绕着蜿蜒盘旋的乡村公路,向着红花村的方向疾驰,村路虽窄,但一路顺畅。为记者带路的山泉镇卫生院刘主任说,村里的路去年才修好,之前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难走得很,但陈永根几十年来为村民出诊看病,都是步行在那样的路上,他不仅要克服凹凸不平的路面,还要克服盘山路的上下坡度,实在不容易。

53岁的陈永根,已是满头银发,然而个头不高,身材干瘦的他,步伐却稳而有力,“当、当、当……”拐杖在路面上跳跃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与其并肩而行,记者甚至要快走几步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卫生站的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部台式电脑,办公桌背后是一排中医储药箱,两组存放西药和简单医疗器具的立柜。陈永根的白大褂上佩戴着一张胸卡,上面写着:“陈永根,村医,编号003”。“我们卫生站总共3人,上个月有一个人去世了,另外一个人是负责预防的,今天不在。”陈永根开场介绍。

“刘主任说这条路刚修好,您以前给村民上门出诊,一定很辛苦吧?”记者问道。

“是不好走,特别是我腿脚不方便,赶上阴天下雨,摔跤是经常事儿!”红花村位于龙泉山上,村民居住并不集中,出诊时最远要走10多里路,在路上就要花费2个多小时,突发状况更是在所难免。

一日夜里,龙泉山突降大雪,正准备上床休息的陈永根接到电话,被告知村里80岁的傅成芳老人肺气肿复发。这是他始终关注的一位病人,放下电话陈永根立即出门奔向3里之外的傅成芳老人家。大雪遮盖了本来就崎岖的小路,他在深一脚浅一脚中,不小心踩空路,整个人滚下了山沟,幸好被一根树桩挡住身体。

“我爬起来继续赶路,就算摔得鼻青脸肿也得继续出诊啊,病人还在等着我!”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为什么?你不怕危险?”

“怕啊,但是村里人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有了‘大家’也便有了‘家’”

陈永根至今未婚,在这个传统保守的古老村落里,对于这件事情,他却十分坦然,“我日子过得清贫,自然不愿别人跟着我受连累。”

陈永根有四个兄妹,他在家中排行老三。3岁患病时,截肢之痛,终身残疾的恐惧,他早都没什么印象了。长大后,他唯一知道的是,原本生活尚可的家庭,因他的病情而走向拮据,原本快乐的父母,总因为他身体的残缺而唉声叹气,所以,他很早就开始懂事。“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就只能接受。”

学医不是他本愿,但初中毕业后,还是听从父亲安排进修了9个月的医学课程。晦涩难懂的医学理论让他头痛,被拉到停尸房的现场解剖学课程折磨得他三日不能进食。直到一位老师的出现,给他乏味的学医生活带来了生机。

“学校有一名叫陈泽素的老师,听说是军医大毕业的高材生,300多页的‘伤寒论’他倒背如流,不仅理论基础强大,讲起课来也很吸引人。”陈永根说,他把这位老师视为自己的偶像,经常向他讨教学习方法。

“那时候我不知道学医意味着什么,想着学成后可以挣钱给家里一点回报,也就有了动力,可直到今天我也没赚到什么钱。”陈永根的话里有几分苦涩,因为尽管他从医长达30余载,生活上还是经常要住在同村的哥哥接济。记者了解到,在卫生站工作主要靠绩效工资,药品全部零差价卖给村民,陈永根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三四百元。过去,他还会为村民开一些中医处方药,但现在中医储药柜已经空荡。“中药对于村民来讲价格稍贵,感冒、发烧的小病,吃西药来得快,只需要几块钱。”陈永根说,村里人赚钱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他作为村医,在用药上为村民能省就省点。事实上,多年来,很多村民向陈永根赊药,有的药钱直到今天也没有收回,他便用自己少得可怜的工资垫付。“不是真困难,谁也不会赊欠,他不来还,这辈子我也不会开口要。”

一边在接济别人,一边却是自己一贫如洗的生活。20岁出头时,还有好心的村民上门给陈永根介绍对象,但全被他以“暂不考虑”的说辞一一回绝,而这一拖便直到今天。“给女人幸福是男人的责任,可我挣得是分分钱,何必要别人来一起受苦。”说到这,陈永根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这么多年一个人已经习惯,也并未觉得孤单。

“家,在您心里是一个什么概念?”记者坦率地提问。

“家吗?我知道孤身一人不成家,但我运用所长服务大家,在我走进‘大家’的时候也便有了‘家’。”说完,陈永根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窗外。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一年365天,陈永根只有大年初一的时候会到哥哥家里团年,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卫生站驻守,就是蹒跚在出诊的山路上……

“我一辈子过的平淡,却很幸福”

陈永根活得坚毅,因为他虽身残,却始终服务一方村民。“我这一辈子,心里很少想事情,因为想的太多,实现不了也没用。”陈永根指着他满头白发说,“这头发从18岁就开始发白,白就白了,我不去管它”,又指着自己残缺的左腿说,“这腿3岁的时候已经成了这个样,能改变吗?只能接受。”

“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过的生活注定与别人不同,所以,现在我特别感谢父亲,让我走上了从医的这条路。”陈永根起身,指引着记者朝卫生站的门外走去:“整个村里的人,我每个都认得,年岁大的,谁身体有什么老毛病,也都在我心里,我们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从未断了联系。”

村民王永珍走到记者和陈永根的身边主动说:“永根,今晚到我家吃饭,你大哥的咳嗽好的差不多了,张罗着要和你喝两杯!”听说站在陈永根身旁的是记者,连忙说:“永根可是好人,我们这村里1000多人,要没有他,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得走上20里路到镇上的卫生院,他是苦了自己方便了大家啊!”

36年,陈永根坚守在这座远离城市喧嚣的小村庄,作为一名村医,他没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饭桌上、被窝里,暴雨时、大雪中,只要村民有需要,他便随叫随到。

“叮铃铃……”陈永根的电话响了,原来,前段时间他上门医治过的陈婆婆,又出现了呕吐症状。陈永根迅速走回卫生站取药箱,“记者同志,真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今天就聊到这吧!”说罢转身朝进山的方向快步走去,“当、当、当……”在红花村寂静的午后,陈永根清脆而有节奏感的拐杖声在村里回响,留给记者的则是他匆忙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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