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电影在这个鲜有大片出没的暑期档迎来了观影小潮汐。在中国大片整体陷入无所作为的沉寂期之际，近日来《小时代3》、《后会无期》等一系列或炫富或恶搞或玩深沉的“青春无忌”式影片，以玩世不恭的面貌粉墨登场，继续制造着一夜暴富的票房神话，这也使得这个不按常理出牌、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电影市场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文坛翘首郭敬明和韩寒此番携其《小时代3》和《后会无期》在影坛短兵相接，引爆了新一轮的粉丝经济。前者首日票房达1.1亿元，刷新了2D国产片的首日票房纪录，成为继好莱坞大片《变形金刚4》之后2014年首映票房亚军；后者也创下了首映日7650万元票房的不俗成绩，成功跻身内地首日票房榜前十。两个蹒跚学步、初涉影坛的外行导演都成了国内电影界的超大赢家，这种残酷且诡异的现象足以令那些致力于电影美学、讲好中国故事的传统导演们恐慌——未来的电影市场越来越像一个黑洞，完全不知道拿什么去满足。

韩寒与郭敬明的影坛PK

伴随着《小时代3》的热映，顶着吐槽和骂名的郭敬明今年继续在影坛“发酵”，他的“刺金时代”一如既往地沿袭着前两部奢靡狂欢、纸醉金迷的风格，撩拨起了价值观尚未形成的新生代对金钱物质、锦衣玉食和上流社会的迷恋和崇拜，满足了他们对于财富、名望及另一半的所有想象，演绎了一出“谁的青春不疯狂”的时尚闹剧。较之《小时代3》奢华精致的脂粉气，《后会无期》显然更接地气，几个浪迹天涯、不修边幅的文艺屌丝用他们独有的青春告白诠释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程”。

郭韩二人虽同为80后，但对电影的人文体验和审美趣味却截然不同。谈到两人的青春电影，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黄式宪始终对《小时代3》所引领的奢靡之风嗤之以鼻。他说：“《小时代》这样的‘粉丝电影’吊诡性地将青春与爱情紧紧跟财富和物欲捆绑在一起，整个故事的情节轴线沦入‘自恋狂’式的狭隘，可谓集‘富二代’炫富梦之大成。其时尚、浪漫而颇富戏剧性的高潮，所演绎的无非是一场思想空洞而贫瘠的‘时装秀’。”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影视系主任陈旭光对韩寒的处女作也略有微词。他认为，作为韩寒这个文艺小青年的第一次，《后会无期》所传递出的三观倒是正确无害，但并没有体现出他的才华，从艺术角度看，《后会无期》离电影的专业水准还差很多；在艺术才情和电影感上，比起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逊色不少。“影片《后会无期》反映出人生的偶然性、不稳定性和不可预料性，可这个故事却讲得并不精彩，片中那些俏皮而富有哲理性的语言也很浅薄，有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而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尹鸿看来，这两部电影都不是什么好电影，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欢《小时代》一些。“由时尚文化包装而成的《小时代》简直信马由缰，人物情节支离破碎，俨然一个秀场拼盘；《后会无期》的电影感不强，就像是韩寒个人的一段影像旅行日记。就两人而言，郭敬明有更忠实的粉丝，年龄层更低；韩寒的文艺气质更浓，思想更独立。”

没有正确价值观的电影终会沦为泡沫

韩寒的《后会无期》开拍时，曾有人拿他与老对手郭敬明做比较，韩寒宣称“我的电影不会口碑和票房两极分化”，他表示，“我的读者和受众与一般的粉丝不太一样，他们的眼光、判断非常独立，会很客观冷静地去审视你的作品，并不盲目。他们的智商和想象力也是让我蛮自豪的一件事，我也根本忽悠不了他们。所以我相信，如果我的电影票房很好，那么口碑也一定不会差。”他认为郭敬明给国人灌输了不正确的金钱观，而他会做一部有独立思想和品格的电影。

“他俩是一个钱币的两面，彼此互为镜像。郭敬明拍电影，韩寒也拍电影，大众文化形态一样，但双方价值观不一样，郭敬明的电影就是一只空心的奢侈杯子，韩寒的杯子至少装有内容。”谈到两人所拍的电影，文化批评学者、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用“不同的两只杯子”来形容他的看法。朱大可所诟病的《小时代》系列奢靡之风，包括4000元一个的水晶杯、数千件囊括Gucci、Fendi、香奈儿的奢侈品牌服装，以及宾利、法拉利等豪车。他认为拜物教支配了《小时代》，奢侈品成为炫耀身份的道具，“看起来好像是几个女孩子打工励志的故事，但是实际上是在炫耀那只水晶玻璃杯子。那个杯子是空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强调，在这个肉身型文化繁荣的时代，我们需要认真反思精神型文化的退行。

而在黄式宪看来，这种以“欲望”为诱饵而制造的高端票房神话，必然导致以现实的真实为支点、为第一性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退场，更将以“物欲”逼走“精神”，由此所催生的岂止是“价值观的暧昧”，更是“价值观的沦丧”。

“介于偶像强大的影响力和惑众力，有影响的明星应提升自身的社会责任感，做到既尊重电影规律又尊重市场规律，不宜过于透支大众对自己的认同。”尹鸿说。

“没有精神营养、不能传递正能量价值观的作品大多昙花一现。”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张德祥说：“靠拼凑、猎奇、无厘头、颠覆、恶搞取胜的电影除了娱众外，不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营养。电影是消遣更是一种精神的修炼，是通向更广阔世界的洞开之门。一味用资本尺度衡量艺术，是杀鸡取卵的短视行为。”

“粉丝电影”现象大于本质？

郭韩二人从文坛到影坛的明争暗斗，带动了两个粉丝群体的对视，引爆新一轮的粉丝经济，他们票房的成功在于其影片更接近当下的年轻观众，引领了一种“年轻人拍年轻人看的电影”的新气象。这两部电影的大卖并非艺术质量高而吸引观众，而是伴随偶像日渐发酵的话题所引发的观影潮。对于这两部由粉丝贡献票房的电影而言，影片的口碑特别好或特别差似乎并不重要了。

《小时代3》和《后会无期》的票房劲爆，近乎压倒性地盖过他们的前辈张艺谋《归来》的风头，这就是“粉丝”的力量。“粉丝”文化产品具有天然的话题性和传播力，各方“骂战”更像是一种“造势”，为影片节约了大量宣传成本，在营销策略上也更加游刃有余。其褒贬不一的口碑虽然会令中立观众产生不良印象，但也会使人增强意欲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粉丝电影’就是那种现象大于本质的电影。”陈旭光说：“观影行为是如今多媒体时代一种流行的风尚，对于追赶潮流的观众而言，电影的优劣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都看你不看就意味着落伍了，所以不少人即使听到骂声也会跑去看。”在他看来，如今电影的准入门槛低，电影市场日趋多元，年轻人的观影趣味并不受专业电影的控制，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而在尹鸿看来，粉丝文化是青少年对心仪对象的崇拜和追捧心理造成的文化消费，几乎全世界的青少年在青春成长期都会萌生这种正常的情感依赖。而我们的主流文化往往没有顾及到青少年的精神渴望和情感宣泄需求，造成真正有价值的青春文化的缺失，就会给滥用粉丝文化的人以可乘之机。他建议，社会应营造健康的粉丝文化传统，催生真正优质的青春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