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福州南站党总支书记王威是个人脉很广的名人，该市救助站就有这样的承诺：凡是碰到需要救助的旅客，只要“王威服务台”写出事由并经他本人签字，不管是出钱买票还是提供食宿，救助站一律认账。

“有困难，找王威” ，在福州火车站口口相传，是温暖万千旅客的“一团火”。

一名下肢瘫痪的老年旅客，被儿子背进候车室不久就大小便失禁，周围旅客捂着鼻子躲得远远地，他儿子也站到四五米开外。王威二话不说，弯腰背起老人检票、下地道、上站台、进车厢。老人一把拉住眼前这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的小伙子，眼含热泪：“好孩子，谢谢你！”

当王威准备离开时，车厢里很安静，旅客们赞许的目光、情不自禁竖起的大拇指，让王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闹“非典”那年，火车站前广场有个老大爷晕倒，王威得知后，一溜烟赶到，见老人面色潮红，牙关紧咬，旁边戴着口罩的儿子吓得不知所措。王威立刻俯身，按压老人的心脏，没见效果，毫不犹豫地趴下去，嘴对嘴做起了人工呼吸。四周的人群一片惊呼。一下，一下，又一下，很快，老人喉咙里咕咕有声，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旁的儿子流下了热泪：“大哥，我这个当儿子的没做到、不敢做的事，你做了！”

事后，王威也害怕，每天刷好几次牙、测N次体温，家也不敢回。但他心里明白，如果这一幕重演，他仍然会这样做，因为：“让我眼睁睁看着老人离去，我会更后悔。”

王威一直记着自己刚工作时师傅跟他讲的一句话。

那是在春运期间，一名旅客带着患有心脏病的10岁儿子外出求医，因买不到票而一筹莫展。为此，师傅找到车长说明情况，安排这对父子上车补票。没过几天师傅收到了一个快件，里面是这位旅客寄来的一封感谢信。看完这封信，王威冲师傅竖起大拇指：“师傅，你真棒！”师傅笑笑，对他说：“这就是你看不上眼的客运工作。举手之劳，对遇到难处的人却往往是雪中送炭。”

后来，王威像师傅一样成了全国劳模，他坚信，“服务台是车站的窗口，更是铁路与社会的连接点，只有把亲情服务的链条延伸下去，才能更好地满足旅客的需求。”

王威最喜欢一首叫《绿叶对根的情意》的歌曲，他喜欢里面的歌词：“我是你的一片绿叶，我的根在你的土地。无论我停在哪片云彩，我的眼总是投向你。如果我在风中歌唱，那歌声也是为着你。这是绿叶对根的情意……”每次听这首歌，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想象成那片为成千上万走到他眼前的陌生旅客们服务的小小绿叶，每次这样想，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激动。

二

但是2012年4月的一天，王威的脸上蒙了一层阴霾：他生病了，而且是大病，用他自己的话说：“‘讨债的’来了。”

在车站组织的体检中发现，他的咽部长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神经鞘膜瘤。万幸的是，肿瘤是良性的。不幸的是，瘤子体积大、位置深，压迫颈动脉，手术风险极大。”

几个月时间，王威先后接受了3次手术。同样的部位，不同的是病灶一次比一次更深，手术风险一次比一次大，手术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每次手术前，王威都向医生请求：“拜托，千万要保证我能说得出话来。”接着又请求：“伤疤别太长，我还要面对旅客。”

在福州站，王威是打电话最多的人。2003年4月，福州火车站党委以王威的名字命名服务台，将热线电话、服务内容和服务承诺向社会公布。挂牌仪式结束后，王威把服务台的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擦了一遍又一遍，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也坚定了一个想法：只有服务台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待旅客如亲人，这块牌子才会越擦越亮。

为此，王威向社会公开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无论是在生死攸关的手术前、还是在备受煎熬的恢复期，他也从不关机、从不设静音，他担心有需要帮助的旅客找不到自己。这样一个离开手机就心神不定的“手机控”，突然有一天说不出话来会是什么样子？

王威第3次手术后的一个晚上，妻子发现虚弱的王威用右手不断轻拍病床边的护栏。

“要喝水吗？”

王威摇头。

“饿了？我去泡米糊。”伤口没有愈合，王威只能“吃”流食。

王威再次摇头，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妻子凑近了仔细听，也没听清楚，王威急了，右臂缓缓抬起来放到耳边，做了个接听手机的动作。

妻子这才想到，福州这两天有台风，王威要手机是想回复旅客的咨询。

妻子生气了，责怪他不好好养病，并索性不理王威的要求。

王威也火了，因手术而“胖”了好几圈的脸上挂满怒容，更加用力地拍打护栏。

终于，王威从妻子手里拿到了手机，做个“小幅度”鬼脸，又得寸进尺地要到了抽屉里的列车时刻表，双手忙个不停，一条条回复接收到的旅客问询短信。

更“过分”的是，王威还让妻子给自己当秘书：打电话了解清楚福州站晚点停运情况，一一记录，然后发短信告诉旅客。那个晚上，两口子忙到了凌晨1点多。

三

金子般的心，换来的是金子般的情。

3次手术前后，不断有旅客到医院、到车站，甚至到王威家去看望他，有的人王威认识，有的他根本想不起来。

祝福他早日康复的短信铺天盖地出现在王威的手机上；经常有抄写工整的偏方，茶叶、胖大海、大红枣等从某个城市、乡村寄过来；在王威的帮助下找回负气出走女儿的台湾旅客张先生，全家邀请王威去台湾养病：“家里的房子足够大，住多久都没关系”……旅客们以各自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王威的感激与挂念。

这些陌生人的关心问候，每每让病痛中的王威内心激荡，从中他获得了无法言说的力量，他忽然觉得自己内心充满了感谢的正能量，感谢所有关心他的人们，感谢他工作的平台，甚至要感谢自己这场大病，因为这场病才让他那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人们对他工作的认可和回报，“有什么比这些肯定和认可更宝贵的呢？！”王威说，这么多年，幸亏自己一直努力工作了，幸亏对旅客拿出了自己的热情和真诚了，只有这样，到现在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付出有回报，什么叫做幸福。(标题书法 李法明）

采访手记

采访王威前，我脑子里产生一个大大的问号：环顾时下，善良的国人在为陌生老人摔倒后扶还是不扶而纠结；电视杂志里到处都挤满了教你如何享受生活的指南；黑心商贩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丑行屡屡曝光。众声喧哗中，王威的所作所为更加弥足珍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这个十几年如一日为旅客服务的铁路职工，在一次比一次严峻的生与死的考验后，每次都迫不及待重返工作岗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出发了。一次次向王威本人和他的家人、同事以及原本素不相识却视他为恩人、亲人、好人的旅客追问。

原本以为，这样的追问会很艰难，因为，王威作为海西窗口熠熠生辉的服务明星，身上集众多光环于一身。却没想到，熟悉他的人滔滔不绝地说出一个个那样感人的、鲜活的事迹，他们是从记忆深处打捞有关王威的故事，更是从心灵深处找寻王威所带给他们的感动。有的人说着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有的人潸然泪下，有的人为他打抱不平：老天不公，这样的大好人不该生这样重的病！

执著奉献十几年，少数人最初的不解、嘲讽、疑惑，逐渐成了感叹、敬重、佩服。不知不觉中，“80后”、“90后”的小年轻开始叫他“威哥”、“威叔”、“威爸”。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循着他的脚步，加入这支奉献的队伍。

原本以为，这样的追问会伴随着叹息和泪水，因为，作为一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幸存者，他所受到的煎熬与折磨、他曾经的绝望与脆弱，难免会让他和他的故事涂抹了悲剧的色彩。但王威的乐观、阳光出乎我们的意料。即使是在讲述生死未卜的漫长手术、生不如死的术后恢复期时，他依然诙谐而乐观，时不时调侃几句：“我都快挂了，没人惹我，帝王般的享受！”患病后的王威，是开始感受到生命真谛的人，事业和生活在他的眼里都有了与以往不同的境界，很多时候，他常常忘记自己是个患者，他变得更豁达更阳光，“生活着是美丽的，工作着是快乐的。”

有人说，王威具有我们所熟知的模范人物的优秀品质，但王威说：“我压根儿谁都不像。我就是我，我奉献，是因为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