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博爱主义
“喂,你最心爱的小说是那一本?”我一向是个小说迷,最近兴致勃勃地逢人便问。
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一愣,摇头说:“不知道!”,或者很没创意地说:“《红楼梦》吧。”令我失望极了。细想之后,又觉得这也难怪。世界上优秀的小说实在是太多了,看小说的口味又常随年龄和环境而变,什么才是“最爱”,实在煞费思量。我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初中时,我觉得琼瑶的《窗外》简直应得诺贝尔奖。她把少女情怀刻画得如此细腻入微,又把师生恋写得如此刻骨铭心,实属空前绝后。高中时我又迷上了《飘》,我心仪郝思嘉的美丽、坚强,白瑞德的潇洒、豁达,一本600多页的书看了20多遍。念大学时,我又认为白先勇、张爱玲才是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琼瑶只是个说故事的。
此外,我怎能忘记金庸?婚后拜老公之赐,我又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那时我们住在荒寒之地,冬天冰天雪地,常受困于家中数日,郁闷不已。最好的解闷法就是一边烤蛋糕,一边人手一册,练起功来。窗外大雪纷飞,屋里飘着烤蛋糕的香气,我们沉浸于小说情节中,不管是郭靖大漠射雕,杨过痴恋小龙女,乔峰为忠义自杀,张无忌倚天屠龙,韦小宝大闹扬州妓院——那种乐趣,简直是千金不换。
倪匡的科幻小说,也曾一度是我的“心上人”。他早年的作品精致非凡,善于将西方科学理论与古老中国传奇结合,提供了读者崭新的视野与思考的空间。例如他说沈万三的聚宝盆,其实是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立体金属复印机,放进银子就复印银子,放进黄金就复印黄金,终使沈万三富可敌国。我看得入迷,到处搜罗他的作品来阅读,还研究起天文学来。每晚看星空时,就想到:说不定嫦娥就是个外星人?宇宙间既不止一个银河系,当然也不止一个月亮或地球。那另一个地球上是否有人类呢?他们是否与我们相似?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我又爱上了钟晓阳的《停车暂借问》。它就是东北版的《红楼梦》。钟晓阳的文字风格明显受《红楼梦》的影响,却又极富创意,华丽而崭新的词句不时跃入眼帘,给人意外的惊喜。将一个发生在旧时东北的爱情故事,写得缠绵悱恻,打动人心。
为了它,我曾经特地去了沈阳,去了女主角赵宁静去过的一些餐馆:尝了酱肘子肉、水饺,也不时瞄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东北大妞。但我没找到赵宁静,没找到那个喜欢用蒜头下饺子、喜欢拿剪刀剪白梨花,脸庞素净单薄得像玉兰花瓣的满族大姑娘。沈阳现在是个工业城市,许多旧时的美,一去无踪了。
前一阵子我在东京,竟又另结新欢,开始迷上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了。我以前虽也读他的作品,却一直无法喜欢他书中那个疏离、冷漠、分裂、游离的世界。但真正来到了他小说中的场景。再读他的《海边的卡夫卡》,竟有了全新的感悟。有时漫步于他所就读过的早稻田大学,他常走过的胸突阪,他所住过的宿舍“和敬塾”时,忽然了解了村上春树之所以为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出生于一个保守的国家,却就读于一个思想前卫的大学,又碰上一个反战的年代,目睹那么多反战好友被活活打死,怎能怪他要强调人间的冷漠与疏离呢?
走笔至此,我不禁惊觉自己对小说是何等的博爱。世人常说小说无用,但回顾这些历史,我却认为小说大大有用。小说调剂我的生活,安慰我的寂寞,抒发我的情感,充实我的灵魂,开拓我的视野,增进我的知识,在我的生命中已不可或缺。即使答不出“最爱”又何妨?就让我继续博爱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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