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举翅万里余，行止自成行。

每年的冬天，乌审旗总是冷得刚烈、冷得爽快、冷得让人浑身充满力量。

每年的岁末，草原大通道上总有一行红色的大车驶过，它们，向着东北方。

高建斌和姜海军是这支车队中的两名司机。12月，是他们最爱的时节，一年的工作结束，终于可以回家听老婆唠叨、陪孩子玩闹。

去年的12月15日，是他们启程归家的日子。天气晴朗，但清早却凉得透彻。不到5点，就有人起床往车上搬行李。“小姜，你这一大包整的是啥啊？”姜海军正从床底下往外掏一个大纸箱子，“给媳妇带的大枣和枸杞，还有给姑娘买的牛肉干儿和奶片儿。”他仰起脖子答着队长，眼角现出笑纹。一大群人嘴里呼着白气，热火朝天地准备着。5点半，随着压裂车的鸣笛声，15辆红色“铁马”整装出发。

1800公里是真正的千里迢迢。零下20℃也是着实的冰冷刺骨。可那一群铮铮汉子满怀的热情与念想撒播了一道，伴着雪季的茫茫和冬日的寒风，温暖了回乡的路。

哈里伯顿那套压裂车最高时速是63km/h，从乌审旗到盘锦顺利的话需要3天的时间。由于队伍庞大，所以不好找地方集中吃饭，大家都随身带着干粮。中午12点左右，司机们纷纷下车休息，就着白水啃着面包火腿肠。一天600公里的路程对他们来说是漫长的。途中经常能遇到限行路段，堵车堵得厉害，若是再碰上有交通事故，那就一个字——等。

晚上10点左右，终于到达第一站集宁市。大家可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准备第二天继续前行。

冬季出车，压裂的司机们有个这样的传统：半夜12点和凌晨3点要轮流起来给车跑温，说白了就是天太冷，隔一段时间就得把车启动一个小时，以防出发的时候车打不着火。

夜里还不到12点，高建斌便从床上爬起来，上身臃肿的像个粽子，里面一件羽绒服，外面一层棉工服，一边嘀咕着怎么这么冷，一边一路小跑到车跟前，赶忙钻进了驾驶室。旋转钥匙，发动他的仪表车，老高侧过脸望望外面，天色墨黑，也看不见星云，很快车窗上就罩上一层薄薄的哈气。老高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抹了抹屏幕上的霜，翻着电话簿，找到老婆，犹豫了一下，又退出了拨号的界面。太晚了，估计老婆早就睡着了。老高正握着手机无聊的发呆，突然手机铃声划破了夜空“鸿雁 ，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婆，赶忙接起来。

“喂，老高，没睡呢吧？”

“嘿，你咋知道呢，正想给你拨电话，怕你睡着了没敢打。”

“老夫老妻的这点默契还没有么。”

“哈哈，我在车里呢，跑跑温，明早好着车。你干啥呢，咋还不睡？”

“我估计你们刚到旅馆，你肯定没睡着呢，就打个电话。后天几点能到家？”

“不堵车，比较顺利的话得6点左右吧。”

“那边冷不冷？家里都零下13℃了”

“还行，比家里冷一倍吧。”

“那么冷还叫还行啊，你可得多穿点，早点进屋睡觉，明天还得开一天车呢。”

“嗯！好！你也赶紧睡，后天就到家了。”

挂上电话，老高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望向东北，嘴角有一丝上扬。

早上6点，司机们又纷纷上了车，开始了第二天的行程。刚出了集宁，就遇到道路限行，一辆警车停在路中央指挥着交通。由于这条路大车比较多，经常能遇到限行，堵在原地几个小时也不足为奇了。司机们无聊得很，有的就跑到别的车上搭伙打起了扑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前面有车动了，大家赶忙跑回自己的车，继续前进。

终于在夜里11点左右达到了第二站——桑根达来。那是一个位于锡林郭勒盟南部，正蓝旗中部的小镇，属于沙漠地带，路旁都是沙丘。冬天的小镇能给人带来最低气温的神奇体验。大风席卷着沙土打得车窗唰啦唰啦响，漫天的褐黄模糊了前方的路。大家呼呼啦啦地跑进了小旅馆，十几米的距离鼻子就冻得通红了。新一轮冷空气袭来了，注定是个寒冷的夜晚。

凌晨3点，轮到和姜海军给车跑温了。他穿得鼓鼓囊囊，还带了个大口罩，钻进了管汇车里。打着车，坐了10分钟，小姜的睫毛被水汽浸湿了，车上的暖风不给力，冻得他不知怎么呆着好了。开了车门，跳下车跑回了房间，一分钟的功夫抱着个大棉被出来了。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打开了收音机。这时，零星的雪花飘洒下来。小姜看着这洋洋洒洒的雪花，心中有了一丝焦虑，坚持了1个小时，便回屋休息了。

6点半，大家都起来了。雪还没有停，整个小镇都披上了银装。兄弟们赶忙上车发动。一次、两次、三次、拧了好几遍钥匙，管汇车就是启动不起来了。小姜的担心真的发生了，天太冷，车不好启动。队长说：“大家都进屋等会吧，一会雪小点再试试。”8点钟，雪势并没有减小，小姜有点着急，又颠颠地跑出屋打车，依然没有成功。

“可能是燃油滤清器堵了。”

“嗯，估计就是，这天太冷了，那滤子肯定不行了。”

……

几个司机在一旁议论着。

“赶紧动手整吧！要不咱得啥年月能到家啊？”小姜伸手就要干活。旁边的几个弟兄也动手帮忙。折腾了半天，终于把燃油滤清器拆了下来。

“真是堵了，你看这里面都结蜡了。”小姜挥着给大家看。

“整点火烤烤吧，看能不能化。”队长说。

一个大个子师傅上自己车里找了块抹布，弄了点油给点着了。小姜拿着滤清器举在火上，“化了点，还是整不净啊！再弄点热水吧！”大个子师傅跑回旅馆要来一盆热水。“来浇浇试试。”小姜从地上捡起根小棍，一边浇着热水，一边捅着滤清器里面的蜡。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处理得差不多，大家一起把滤清器装回去，启动车，着了！

“快快，赶紧出发吧！”小姜高兴地喊大家。

“急啥啊，这么大的雪咱也跑不快。”高建斌笑着逗小姜。

“你不急啊，好不容易收工回家了，老婆孩儿都等着呢。”姜海军认真地答道，用冻得又红又肿的手捋捋湿了的头发，也不知那是汗水还是雪水。

11点30分，大部队出发了。雪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冬季的草原很单纯，没有树，没有人，甚至牛羊也少见，只有白色的大开大合。车队的速度只能保持在每小时30公里。耽误了大半天，又遇到大雪天，路上的时间又变长了。

“喂，媳妇，我们明天估计到不了家了，这边下大雪了，走得慢。告诉丫丫别着急，我给她买好吃的了。”姜海军给妻子打着电话。

高建斌开着车，车里放着他最爱的歌。

“……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长，草原上春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