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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2年12月31日 星期一

把你留在路边

卢海娟
《工人日报》(2012年12月31日 07版)

酒后,送别了另外两位朋友,你张开右臂,只说一个字:“走。”

我却轻轻躲开,让你伸长的手臂在我身后划过失望的弧线。回望与你相悖的路口,我执意要走另外一条岔路。

把你留在路边,我倔强地走开:这一生,这样的镜头到底要重复多少次?

那一年,我身高骤长,坐在最后一排,在你的身后。

你翻看一本漫画书,我把自己尽力抻长,目光像鸟儿一样跃上你的肩头,与你一起沉浸在阅读世界里。故事紧紧抓住我们天真易感的心灵,我正看得万分投入,你却匆匆翻过数页去寻找结局,让我从幻想世界瞬间跌落,恼羞成怒的我伸手去抢,警觉的你努力夺回,撕扯中上课的铃声猛然响起,意犹未尽的故事让我几乎哭泣,于是骂你,怨你,偷偷地用力捶打你,你少言,只说,骂够了吧?我不和你计较,好好上课吧。

我安静下来。那时,我们是懵懂稚子,垂髫少年,和你赌气的我,第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不顾而去,把你留在寂寂的路边。你无聊地踢着石子,在我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徘徊。

就这样面对着青涩的彼此,我们一起长大。

从小学到中学,你愈发沉静,在数理化的世界如鱼得水,我仍然喧哗,因家庭的原因,在是否继续读书的两难选择中牵扯纠结。总算挨到高考过后,青梅竹马的日子远了,同行十几年的路也要挥手告别,可惜我贫瘠的心里并没有情感的嫩芽,那条路,并不比未知的前途更让人惶急。我转身而去,找寻命运的方向,你仍然沉默,只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下惆怅的留言:“别了,我的朋友,我们何时再相见?”我不记得你的字迹,这个没有署名的留言让我心动之后便被深埋。文理殊途,我们注定要分开。

或许,你曾在路口仰着头踮起脚尖眺望过我,却什么都看不见——留言,连同路边等我同行的你。

转眼间青春铺天盖地地来了,我的身边有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追随者,和他们一样,你的信件总会不间断地到来,文字短暂,像是藏在深海里的鱼,我看不到深埋起来的爱、激情和梦想,我以为你对我一直如此:平淡如水。

不久,我便陷入让人沉迷的初恋,那是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火热男孩,他霸气十足,一定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你的信也恰恰在那时飞到我的案前,薄薄的一页纸,松散的几行字,结尾处,你只说,我喜欢你,希望你高兴起来。

喜欢是什么?仅仅是不讨厌吗?那时的我以为,你对我,只是不讨厌而已。

我的初恋与你无关,却水深火热、进展艰难,心中凄苦的日子,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算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比我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日子还要长,可是,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也许你是喜欢我的,却不是我爱的。

那天,初恋男友带着另外的女子不顾而去,我的青春从此陷落。那天正好在你的家里,整个下午,我疯狂地哭泣,执迷的我,以为这世界再也不会有温暖与慰藉。

哭得眼睛红肿,哭得无比绝望,你陪着我,等我哭得累了,就送我回家,就像现在这样,你张开右臂,只说一个字:“走。”

那段黑暗的日子,你总是忽然出现,有时是喝了酒,有时会带上朋友,你来的时候,我心灵的死水总算有了一丝微澜。

是不是因为太年轻,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总是默默地站在路边,看我,守护着我?

你无法治愈我内心的绝望。

你继续求学,我匆忙嫁人。

那天,你带着另一位男生来看我,因为酒的缘故,你终于不能自持,流泪之后,你问我:“到底让我怎样,才肯回头?”

一瞬间的震颤,才知道你对我情深,可是我已为人妻,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明了这份爱又如何?在对的时候,你没有叫醒我,在错的时候,我如何还能回到最初?

有一种感情就像青涩的野果,只有等到秋天了,成熟了,把它酿成酒了,才能品咂出其中别样的滋味。

等我,在路边,你整整牵挂了我二十年。

二十年后,我不再是那个执迷不悟像牛一样只知道奔向眼前那块红布的黄毛丫头,我终于懂得了少年的你是怎样把我托于掌心,青年的你总想着给我一份你能给得起的幸福——你一直在路边,乐我所乐,哀我所哀,而我,却一直把你当成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这一生是注定要错过了,我们都不是肯伤害家人的人,在你的面前,就让我仍然像少女那样任性地转身离去吧,你仍然落寞,重复着今生无数次的无奈转身,脚步有些踉跄。

而我,早已借着墙角的掩体转过身来,在你的身后,望着你慢慢离开。

在路边临风而立,就像当初苦苦守候的你。此时我们已在岁月里白头,对你的牵挂,坚决不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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