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影视作品的影响，许多人对湘西的印象就是：“那个地方出土匪”。带着这种偏见，20多年前我胆颤心惊地进入湘西，却不想个个和颜悦色，处处青山绿水。夜宿的村庄坐落在一条溪边，溪水清澈见底，绕山而去。早起的苗妹穿过桃林来到溪畔洗菜，身上的挂饰铃铃作响。恍惚间，误把此地认作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凡是成片的好山好水都在险远之地，而险远之地除了民间文化，很难与流行的诗书画勾连，但湘西却是个例外。

这里出了一个大作家沈从文。他在《边城》里塑造的翠翠，简直就是湘西的比喻。因为他的文字，这里成为“美丽”的代名词；更因为他的文字，强化了人们对“世外桃园”的认同。他用一支笔就把整个湘西带了出去，同时，还用自己的成就证明湘西是何等的有文化。

沈从文在《湘西》的“题记”里说：“战国时被放逐的楚国诗人屈原，驾舟溯流而上，许多地方还约略可以推测得出。尤其是与《楚辞》不可分的酬神宗教仪式，据个人私意，如用凤凰县苗巫主持的大傩酬神仪式作根据，加以研究比较，必尚有好些事可以由今会古。”也就是说，屈原的精神应该是湘西文化的一个部分。虽然我们或多或少都有屈夫子那样的忧国忧民情怀，但湘人尤甚，而湘西人更甚。不信你结交几个湘西朋友试试，他们仗义执言，大碗喝酒，从不阿谀奉承。在唯唯诺诺的环境里，这点残存的“匪气”实在是难能可贵。

沈从文之后，又有一位湘西人在不断地传播湘西文化。此人是沈从文的表侄黄永玉。黄永玉是一位画家、作家，他在文章里回忆：“有关传统艺术系统知识和欣赏知识，大部分是他（指沈从文）给我的。他有过一篇长文谈我的父母和我的行状，与其说是我的有趣的家世，不如说是我们乡土知识分子在大的历史变革中的写照，文章道尽了旧时代小知识分子与小山城相互依存、哀哀欲绝的悲惨命运。我在夜晚的大上海马路上买到了这张报纸，就着街灯，一遍又一遍地读，泪湿了报纸，热闹的街肆中没有任何路人打扰我，谁也不知道这哭着的孩子正读着自己的故事。”黄永玉承认，他的文脉里有沈从文的血。

多少年之后，黄永玉出了名。他的艺术作品就像沈从文的文字那样被观者分享。在这个世界上，虽然美景美文美食皆可分享，但人与人之间最愿分享的却是美酒。黄永玉先生在作画之余一定喜欢喝上几杯，否则他怎么会给当时湘泉酒厂的一款新酒取名“酒鬼”。这名颇有几分湘西人的调皮，一语道破人与酒的关系，在调侃中肯定了醉者的可爱。难怪湘籍台湾诗人洛夫会咏出这样的诗句：“酒鬼饮湘泉，一醉三千年。醒后再举杯，酒鬼变酒仙。”

如今，在黄永玉与某位政要的创意下，“酒鬼酒”又派生出一款更为高档的白酒，取名“内参”。我一边喝，它一边告诫：“内敛乾坤，参悟天地。”没有任何一款酒敢用这种口气教训喝它的人，只有酒鬼酒敢。正所谓文化塑造美人的气质，也塑造美酒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