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火车喧嚣着跑远。

杜永明看了一眼远去的列车，忽然感叹道：我们的职工创造的不是经济效益，而是人命关天的运输安全。

这位昆铁北车辆段段长的感慨，道出了安全之于铁路的最大意义。而在昆铁北车辆段，安全，又靠1635位有血有肉，鲜活精神的铁路职工发挥自己的积极性、主动性，去创造、去确保。段领导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在很多细节里体现对职工的爱，把“职工是企业主人翁”的宏大叙事变成可亲可近可触可摸的具体感觉。

给职工挖了3个“坑”

9月26日16：05，昆明铁路局北车辆段检修车间。

陈炳昆师傅坐在一个四只脚装有万向轮的小铁椅子上，在一个长方形坑里来回滑行，成吨重的铁路货车转向架工件与他头部等高，无论是观察工件，还是动手修理，他都很轻松。

这个长方形的坑是在车间光洁平坦的水泥地上重新凿出来的。

记者实地测量了一下，这个坑长300厘米，宽140厘米，深60厘米。

这样的“坑”在检修车间一共有3个。

由于铁路货车转向架轴承挡键位置特殊，“没有这个坑之前，职工要撅着臀，俯身低头，下巴几乎接地才能检查工件，再修理。”段工会主席谢玲介绍，一个工件的检修时间很长，职工必须都这样跪地撅臀俯伏才能干活，“职工很累很累”。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个坑，职工作业的必要空间都成问题。谢玲告诉记者，这种“坑”的学名叫做“检修地坑”，“是段领导专门为检修车间台车一组货车转向架组装岗位的职工量身挖掘的”。

原检修副段长汤建华很心细，善于动脑子，他觉得职工如此辛苦而又不能保证检修质量的作业方式应该结束了，长期观察后，挖个坑，使职工体位下降，工件上升的想法成熟后，利用一个假期停工的机会，带着职工们迅速挖了3个坑。

昆明远郊有个温泉叫“汤池”，职工结束了几十年的痛苦作业姿势，把汤建华发明的这3个坑也叫做“汤池”，喻示很幸福很温暖。

砂轮机两侧的黄脚印

按照人站立稍息的站姿，左脚向前，右脚向后，这是砂轮机右侧地上所喷涂的两个黄色油漆脚印，砂轮机左侧也有类似两个黄色脚印，不过是右脚向前左脚朝后，与砂轮机右侧的位置正相反。

来到砂轮机前，谢玲按照黄色脚印的位置，自己站上去，给记者做示范。

“砂轮机操作时，禁止职工站在砂轮的正面，万一高速转动的砂轮一旦脱离机器，会将操作者击倒，有生命危险。”

“但是，”她说，“职工来操作都不可能绝对规范，怎么办？我们就在地上喷涂了这两个黄色脚印，所有职工来使用砂轮，只要他的左右脚都按地上的黄色站位站，就绝对是安全的站姿，同时也符合砂轮操作的技术规范。”

“在生产过程中，我们总是在寻找安全、规范和职工容易把握的结合点，消除安全、规范和舒适的矛盾对立。”谢玲点破了段领导为职工喷涂黄脚印的初衷。

她认为，安全生产与调动职工参与管理的积极性并不矛盾。

4把椅子1张桌子

47岁的台车一组工长马兴洪坐在检修车间正中的不锈钢长椅上接受记者采访。

这样的长椅有4把，两长两短，围绕着一张长方形的铝皮覆面的不锈钢架桌子摆放，桌子上有几个带盖子的金属烟灰缸，椅子一侧的后面摆放着3盆长着绿色叶子的花。

一张桌子4把椅子几个烟灰缸和几盆花卉，一个饮水机，一个摆放茶杯的小铁柜子，构成了检修车间的职工小憩点。而在检修车间，这样的小憩点有3处。这些小憩点，已经诞生并存在了4年。

“我这里主要承担货车转向架检修，转向架集中了整个车辆的制动部位和转向部位，是最关键的部位，有800多个尺寸，这里的检修质量一旦出问题，会导致列车脱线、切轴、翻车。”正因为工作如此繁重，责任如此重大，职工干活很辛苦，马兴洪记得，一开始职工想休息一下都没地方，他们就跑卫生间去吸烟，同时也是休息。”我们看到这种情况后，感到与其禁止不如放开，干脆在车间设几个休息点，让职工名正言顺地休息，坐下来抽支烟，喝杯茶。”

对职工的正当需求，可以“疏”也可以“堵”，但段里决定以“疏”代“堵”。“有了休息点，可以大大方方坐下来休息，职工反而更自觉了。除非太累太辛苦，想坐下来歇会儿，其实没有人长长地坐下来光休息不干活的。”马兴洪说。

“职工论坛留言板”

谢玲在给记者介绍北车辆段凸显职工作为企业主人翁的过程中，“欣赏职工”这个词被她无意识地反复说了七八遍。

“欣赏职工”在北车段是段领导的下意识情结。从“欣赏职工”的角度出发，段长杜永明认为职工利用段里的网络平台提意见，甚或发牢骚，也是好事。他觉得发牢骚的职工都是“思想家”，“说明他关心我们段的发展，思考过一些问题，甚至还比较深刻，说明职工是爱护北车段的。”

在北车段段机关，记者注意到一个细节，从段长杜永明、段党委书记卫加平、段工会主席谢玲开始到所有中层干部的办公室门上都贴有各自的姓名、职务和手机号码，等于向全段1635名职工公布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杜永明敢这样做，是他的自信所致，更是北车段多年来营造“欣赏职工”氛围所换来的和谐环境所致，“我的电话公布了，也没有人打电话无理取闹，一年下来，给我反映问题的电话也就一两个。”

基于“欣赏职工”的理由，北车段在自己的局域网里建立一个“职工论坛留言板”作为公共交流平台供职工“发牢骚”用，谢玲说，“为了消除职工担心段里查他们IP的忧虑，段里设了一个公共IP，同时工会建了一个电子书屋，职工可用书屋的电脑上网发表看法，等于在网吧里说话，段里没法查到是哪个职工发表的意见和看法，用这种方式鼓励职工说话。”

“除了不许发表违法的言论和谩骂他人，职工说什么都可以，批评段领导，给段领导提意见和建议，尤其被鼓励。”

“一次，正值干旱季节，段里一个领导用公用水龙头冲洗自己的私家车，职工就在网上曝光批评他，迫使这位干部主动承认错误，在网上向职工道歉。”

大到监督批评领导，小到食堂炒菜放盐，职工在“留言板”上肆意驰骋。

8月17日12：27，一个网名为“说不得 啊”的职工发言说：“留言板上才批评了食堂，今天中午的蒸鸡蛋和猪蹄就死咸死咸的，是不是盐巴不要钱，还是因为被批评了，炒菜时就拼命地放盐？食堂看来也是只能听好听的，批评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否则咱以后在食堂吃饭怎么办！！！”

当日13：40，食堂工作人员就在“留言板”上留言认错并表示歉意，“今天中午的蒸鸡蛋确实盐重了，得知信息后我们已及时停卖，并要求窗口给提意见的职工退钱……”

事情很琐碎很细小，但职工的权利意识也就在这些琐细的小事件中被培育被塑造。

看职工代表 “ 脸色 ” 行事

谢玲作为北车段的工会主席很自豪，“北车段的职工代表权力大得很。”

“奖金分配必须经过职代会联席会通过才能在全段分配；职工代表参与干部竞争上岗的全过程，从封闭式出题、巡视考场、阅卷、评比结果，到最后签字认可，全程参与。”

在北车段，所由涉及职工权益的事，职工代表都不缺席。

评上首席技术职工含金量相当高，“评上后，月收入比一般职工高300元~500元。”因此，职工代表也必须深度介入评选过程。

分配经济适用房，需要综合各项指标打分，谢玲说，“首先要请职工代表对段里制定的‘打分办法’进行评定，看这个办法是否公平，办法被职工代表通过了，段里再按这个办法给提出申请的职工打分，最后按分数的高低确定经济适用房的分配去向。”

不难看出，职工代表对“打分办法”拥有审议否决权，等于从源头上把握公平，对房屋的公正分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在北车段的5T运用车间，还独创了一个职工对“考核”有异议的申诉机制。

“考核”这个词在铁路所包含的内容日益偏向于惩罚，往往令职工心悸，被“考核” 了，等于被“扣钱”了。而5T运用车间领导认为，并非对职工的“考核”都是正确的，职工应该有权对自己的“考核”提出异议，如果有理有据，应予纠正，于是，申诉机制应运而生。

8月的一天，车间党支部受理了一起职工“投诉案”，青年女职工蒋卓君因不服班组对自己“工余时间接打家中电话耽误接车”考核50元的处理，向“车间法庭”申诉，经过10名参与民主管理的职工无记名投票，最后，她获得了“同意降低考核为20元”的胜诉结果，赞成和反对比例是64。

在段领导看来，对考核有异议可以申诉，然后以票决方式决定申诉的结果，它的意义倒并不完全在于职工具体的输赢，而在于顺应了80后为主的年轻职工心态，培养了他们的民主意识。